转年早春,一名自称嬴弦兄弟的人将交涌请到了一家逆旅。交涌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既然敢如此嚣张,此人来路定不简单。交涌猜得不错,这家逆旅便是小有名气的梅馆。他不由得哼起秦地的一首歌谣:“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对于梅馆,交涌早有耳闻,只不过平日有武人守卫,常人无法入内。
踏入院门,只见一株株梅树挺立在草丛边,红梅如同一丛丛火苗在跳跃。透着绿芽,几株含苞红颜正顶立着白雪,傲气犹如宝剑芒刃呼之欲出。“没想到,竟还有人以为我有用。”穿过梅林,交涌注意到,来人皆为世族长者,又进了几步,几个熟悉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有的偷偷瞥了他一眼,有的悄悄躲到了暗处,交涌认了出来,那是几位公族长者,君上锋芒所向。这还不算什么,令他最为惊讶的是,在这里见到了岳父,不到一年光景,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会场中间,端坐一人,正是被任命不久的官大夫金耒。他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在他的周围按照地位高低,很自然地围成了几个同心圆。
“一百五十年了,弭兵之会太过久远了。”
“是啊,秦晋休兵过百年,若非魏氏挑起战端,筑城少梁,我的儿就不会......唉。”
“韩原一战,晋惠公已将河西之地献给我们了,纵使你晋人不愿,那也是通行的规则呀,战败就要付出代价。更何况,那一战,本就是晋人忘恩负义,趁火打劫。”
“迁延一役,我军诱敌深入,节节抗击,投毒于泾水,终将十三国联军击败,这是何等的荣耀。若非弭兵之会掣肘,恐怕魏地早已属我大秦。”
“是呀是呀,晋国之栋梁栾氏,正因此战而衰败呀。景公英主呀。”
“先人们哪,先君哪,你们看看吧,如今的秦人落魄到何等地步呀。”
“哎,这个黄口孺子,何时可堪大任?”
“你们说,公子连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呀。”
“这还不知道,定是锦衣玉食,美人相伴,等着看咱们的热闹呐。”
“那可不一定,你们注意了没?右庶长都到了。君上呐,不好过呦。”
“没办法,那些贱民太猖狂了。”
“对对,公族内部乱成这个样子,君上还得指望咱们。”
“祖宗之法不可变。”
“我们如何应对?”
“用不着你操心,听官大夫的就对了。”
刚立了一阵儿,嬴弦兄弟靠了过来,招呼他进到逆旅后方。踏入隔间,交涌见到了一位身形魁梧的老翁,须发皆白,满脸慈祥,他的左耳有些骇人,像是被竖着切了一刀,仅存半耳。交涌并不识得,却已猜出一二。交涌谨慎地左右扫视,陈设普普通通,唯有一壶尤为夺目。侈口、束颈、弧肩、平底,颈部较肩部高出一层,饰错金银云纹图案,肩部和腹部由蜷曲起伏的蟠龙和梅花交错叠压,形成镂空纹饰,庄重而华贵。
他的声音温和,低缓而悦耳,他的态度谦逊,低调得过分。谈到泾阳的气候时,他甚至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雪,外面素净了许多,我就想着带孙女出去逛逛,你猜怎么着,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娃娃拽了半天,一个好心人也过来帮忙。娃娃直怪我逞能,要带我回去,那哪行呀,就这还是偷着跑出来的,于是我就和她讲,一定小心,一定注意。嘿,没承想刚讲了两句,又是一跤,我的腰啊现在还疼哪。哎呀,老了老了。”半耳老翁支开旁人,亲自为交涌斟酒。交涌的心有些暖了,喝了口酒,便更懈了。半耳老翁又讲了个故事,正巧触了交涌的心底,涌便回敬了一则趣事。
半耳老翁的话是那么随和,又似带了法术。在他面前,交涌仿佛就是一个瞎子。半耳老翁向左摆,涌就向左迈,半耳老翁向前引,涌则直着行。当他不慎拐了个弯,或是急了两步,半耳老翁便轻轻地将他拉回。当他眼睛微睁,或是尝出了滋味,半耳老翁便会偷偷点上迷香。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外面的声音稀了,一阵儿,完全寂了。“原来你也是商贾世家呀。说不定,往上倒几代,咱们还是一家人嘞。”“他。”半耳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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