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一则传闻震动了国都。子车氏声称找到了君上的私生子,而且是嫡长子。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婚前,君上可否做过使公族蒙羞之事?这名女子来自何处?为何隐瞒如此之久,如今却来争夺君位?那位嫡长子长相如何,身在何处?各种流言不胫而走。公族越隐瞒,民间越猜疑,公族妄图释疑,民间便更加确信。恰恰此时,子车氏秘密杀了个家臣,此事更是板上钉钉。于是,大小贵族纷纷暗中谋划,各派势力开始呈现众星捧月之势。
子车氏原属公族,地位显赫,族长曾被秦穆公派驻冀县,自此世代居住。可是“三良”被殉葬,让子车氏失去了中坚,也失去了希望。二百余年了,他们蛰伏得太久。交涌预感到此事牵扯众多,遂谎称重病,休养在家。
内忧不止,外患不息。这一年,趁三晋伐楚,秦国发兵偷袭,最终大败而归,不仅毫无收益,而且落入陷阱损兵折将,泾阳城一片哗然。“魏军如何预知我军动向?”“恐怕军中有奸细。”“不好说,魏国统帅可是吴起呀。”“忍辱负重七年,锐卒就这样败了?当初是谁说定要收回河西的?”“可说是呢!这几年咱们可没少吃亏,最后就这结果?!”“你说,咱们还有指望吗?“别急呀,等着瞧吧。”
年末,交涌从岳父处得知,因战事不利,赵弓尚未返回泾阳,即被正法。四日后,宫中再传惊人消息,大夫蹇音行刺国君被杀,大夫百里残被贬。泾阳城中突然间多了许多兵士,赵奉重新掌兵,统领泾阳守备。月余,子车氏重镇冀县被围,金氏族长被派往冀县驻扎。然而尚未动身,金氏族长即遭暗害,身负重伤,刺客正是子车氏人,派驻冀县的事自然搁置不提。最终,子车氏被灭,蹇氏、百里氏遭重创。
交涌是否参与其中?史料显示,他曾经到过冀县。至于是否是在这一时期?是否参与了包围以及后续行动?皆不得而知。后人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事对他的冲击确是不小。事后,他曾讲过这样一段话:“什么是大局?什么是正义?灭族就是大局?屠杀无辜就是正义?一具漂亮的躯壳,里面却装满了欺骗与背叛。不能有一丝怜悯吗?不能。不能有片刻的怀疑吗?亦不能。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对错,只有目标二字。”
或许,因为平叛太过惨烈,仅仅过了一年,秦简公英年早逝,其子仁年少继位,史称惠公。仰仗先君在洛水修整的渡口,垒筑的长城,秦人慢慢消化着渐有成效的改革。简公时期,老世族遭到打压,新兴势力依靠各自才华身居高位,双方都想争夺政令的主导,也都将自己和对方置于万丈悬崖之上。
阳狐一战,年过五旬的交涌重燃希望。“强大的魏国,强硬的魏君,强悍的武卒难道会忍气吞声,任由秦人在背后捅上一刀吗?”交涌继续搜集秦军的动向,期待着大军压境的那一刻,他必须建立信念,让自己的存在有意义。“秦国已然如此,如何能够复兴?可悲的秦人啊,天帝注定抛弃了你们。大魏,快来吧!诸侯就要有诸侯的样子。”
交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习惯,每日向东叩首,每日背诵一段西河所学,每日默念出生入死的兄弟。偶尔,他会想起兄长,想起芷,想起已经面目模糊的朝父、期父,想起那些记忆深处仍有位置的人。
大阳四四五年,秦国朝堂的腥风血雨告一段落,没人能料到,惠公将在此时初露峥嵘。
“岳父大人,君上动作不小呀。”
“不错。”
“对付公族,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现在的处境是,即便不被世族干倒,公族内部也会先垮掉。”
“为何?”
“你想想,现在公族有多少。一对夫妻生五个,不算多吧,等到五个孩子长大了,他们再生五个,这就是二十五个了,这还不算妾。公族不缴赋税,不服劳役,负担太重了。我们对面可是大魏,那里什么样,你最清楚了。”
“可以鼓励他们上战场,为君上、为大秦建立功业呀。”
“建立功业?倘若他们都那么优秀,谁还会拿君上当回事呀。”
“岳父大人,您就舍得?”
“那又怎样,总不能陪着君上一起沉江吧。”
在赵奉等人的支持下,惠公继续推行改革,削减公族待遇,加大奖惩力度,赵奉、交涌以及几位公族重臣率先垂范。此举引发了不少公族子弟的反抗,甚至爆发过激烈的冲突。赵奉为保护交涌,没有让他参与。赵奉交给他的任务仍旧是看住几大世族以及新兴势力,不要在关键时刻添乱。交涌在百里氏和蹇氏皆安插眼线,唯独那低调忠诚的金氏难以接近,就连君上也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