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靠着夫妇二人的钻营,靠着大阳人带来的好运,钟高如愿成为新一任邑司。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但在钟高看来,里面的门道可多得很。征收田税,如何收,何时收,这都不言自明,可如何算交足了税,是否晚交了税,皆由邑司说了算;征发劳役,征发谁,如何征,同样显而易见,但征发到哪里,又要去多久,有时就听凭邑司发落了。还有,播种是否及时,余粮是否充足,哪家说了忤逆的话,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就这样,钟高迎来了人生的巅峰。他对自己的本领和手段足够自信,时不时还向两兄弟介绍经验:“对待率长,要拼命讨好,没有人不爱听赞美的话。对待田户,要尽量的发脾气,最好是能找出个破绽,揪住不放,尽力高声的骂,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让那些不知趣的早早放弃。对待自己人嘛,要尤其的好,让摇摆不定的人看看,好处就摆在那里,拿不拿由他们自己。”大青蛙的心里始终紧着一根弦,那就是要把她的良人紧紧攥在手里。她知晓钟高那点小算盘,也深知哪几家钟高跑得最勤,以至于后来,钟高再去挨户收税,她都紧跟在后,顺便也抖一抖威风。
钟高得了意,岂敢让妻子受委屈。不出半年,大青蛙就成了安陵的缋人。齐国在各大城邑设有“设色之工”,其下又分五大工种:画、缋、钟、筐、?。画工与缋工负责绘、绣,以呈现服装的五彩纹饰,钟工染制羽毛,筐工染制布帛,?工负责湅丝、湅帛。一有时间,大青蛙就拉着交渺和煦儿,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您知道吗?缋人可是责任重大呀。画缋之事,在于调配五色。东方为青,南方为赤,西方为白,北方为黑,天为玄色,地为黄色。顺序可不能乱,青与白,赤与黑,玄与黄,错了可不得了。还有呢,青与赤相配谓之文,赤与白相配谓之章,白与黑相配谓之黼呀,黑与青相配谓之黻,五彩皆备呢?谓之绣。画土地呢,要用黄色,画作四方。画天呢,则要依照四季的变化用色。画火,要以圆环为形,画山,要以獐为形,画水呢,以龙为形,还鸟啊、兽啊、蛇啊等等吧。没办法,尽职尽责嘛就得懂这么多。”
夫妇二人作威作福,他们的女儿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眼中的小青蛙。艾的本质并不坏,只不过日夜熏陶,便以为只有父母这样才是最聪明,最体面的。十六岁,正是做梦的年纪。自打有了余钱,精美的铜镜,描眉的青黛,还有各式各样的发笄,统统进了鸣鹿耜。
不记得从哪天起,大青蛙便不许她到海边玩耍,也不许她与附近的野小子独处。那些坏小子可不得了,他们经常在艾的面前打斗、拔河、下海,展现尚未成型的肌肉,与自认为非凡的勇气。大青蛙对此极度鄙视,她决不允许宝贝女儿沾染上脏东西。恰恰,那些父母也有同感,他们极力避免自己的娃与小青蛙接近,万一让她迷惑住了,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其实,艾的心中已经有了人,而且就在她家对面。没错,肯定不是那个傻得可以的交时,而是这个话语不多,表情也不多,但理智文雅,颇为神秘的涉。是的,他没有父亲那么有本事,可每当看见涉,就会感觉踏实;是的,他不会像野小子们那么主动,却没有哪个男子能让她如此心动;是的,他定然不会得到父母的青睐,可从小事事顺从的艾,想要破天荒做次主。
涉砍柴,她就过去帮忙,涉晒鱼,她也跟着刮鳞。有时,她会在涉的面前故意摔倒,也会有事没事找他帮忙。有一次,艾看到涉突然间跪下,发出嘶吼的声音,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她吓坏了,大叫了几声,履也没穿就飞了过去。大家不知何事,都围了上来,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涉正在修锄头,只是要费些力而已。艾那红得透亮的小脸,喷涌而出的泪水,被石块刮伤的脚丫,让涉的心都有些化了,但他只能笑,给她温暖的笑。
涉不会没有感觉,第一次见面,艾的眼神就从未离开过涉,微微的傻气,偷偷的无辜,透着一股孩子气,略带娇羞,含情脉脉,欲装妩媚却不得。正因此,涉始终将自己裹得很紧。他明白自己较时更成熟,更有魅力,也就更加危险;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大青蛙心仪的女婿,完全配不上她的女儿。可一旦艾耍起脾气,寻死觅活,身为邑司的钟高,说不定会拿律令压着自己。
于是,他主动找到交渺。在媒人的撮合下,涉娶了安水邑女子璎为妻。璎的家境一般,父母质朴本分,养得璎儿瘦瘦小小,却也从未让她受过委屈。她的皮肤很细很白,眉眼也很清秀,总是怯怯地低着头,用小鼻子小眼勾着人的怜爱。
交渺很是满意,因为璎的双手巧得很,心也很细。钟高同样高兴,婚礼之时他的大嘴从未合上。一到夜里,看着牖外,他的心就痒,像有无数的小虫在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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