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再回过头,看看枕边发妻,一切美好便荡然无存。他不能无动于衷,他是国家的栋梁,是民众的榜样,是团结的希望。已然成了近邻,倘若冷淡相对,那简直是失了职,犯了罪。他不奢求得到她,只时不时地调调情,那便是极好的了。在涉和时下田的间隙,钟高碰巧遇上过璎几次,可无论是娇声的咳嗽还是温暖的援手,皆没有效果,就连正经的法令宣讲,竟也没能得到璎的正眼。况且,还有一位精明老妇时时警惕,便只得打消登门拜访的念头了。
可是,即便千难万险,也难不倒精诚之至的邑司大人。冥思苦想间,他灵感乍现。
自打涉成了婚,艾就像被秋雨拍打过的庄稼,整天歪着个头,愁眉不展。脸也不扑粉了,镜子也不照了,头发也纠缠成个球,像是等待一场洪水,将她直接埋进地里,烂掉算了。大青蛙知道她的心思,只好拿出实例开导女儿:“我的宝贝呀,宣姜夫人知道吧,就是让他的公公卫灵公犯错误的那个,‘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我年轻时那也是绝色呢,当时提亲的媒人那叫一个多呀,到了天黑都还有没排上的呢。后来呀,还是你大父、大母有眼光,挑中了你父亲。虽说论长相一个天一个地,可是人好呀,有的是力气,关键是有头脑,要不如今怎么成了官儿呢,......”艾本来就烦,母亲还不知趣地一直唠叨,情急之下艾不得不将父亲的陋习一件接着一件摆出来,引得大青蛙拼命圆,拼命夸,直到最后她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只得放弃。
钟高知晓自己几斤几两,早就清楚妻子的招数不灵。“还是听我的吧,保准没问题。”“说说看。”“这是一套组合拳,首先由女儿出场,与璎搞好关系,时不时地拉到家里,了解涉的情况。之后,由你出马,在附近偷偷传出消息,就说涉与妻感情不和,弱小的璎经常遭受打骂,虐待。等不了多久,待消息传到璎的父母那边,我再去扇风。到时你们就等着看吧,璎的父母定会再带上一众亲戚和乡里,向大阳家讨要说法,重压之下涉的名誉扫地,也就不得不与璎分开。最后,最后这步才是关键,女儿用一片赤诚感化涉,咱们两个也多去大阳家走动,结果必然是女儿如愿得到涉,咱们也可以树立起正义友善的形象。”钟高说罢,两眼向上挑,眉毛飞上了天,两脚忍不住打起了拍子。艾还在为父亲查漏补缺,可大青蛙一听就来了气:“什么一步两步三步,第一句我就明白了,就是为了自己能与璎套上近乎,后面说得好听,半点用处都没有。你口口声声说璎经常受委屈,伤呢?在何处?难道要咱们亲自动手?再说了,我这辛苦养大的女儿怎么就偏要嫁给那样一个没用的家伙,若是传出去,还不丢尽了老脸......”她的语声并不响亮,可是脸煞白煞白的,每到关键之处,还停顿一下,令人毛骨悚然。
眼看两人的气势有些消散,女儿又开了闸,她在旁边憋了太久,终于有机会插上了话。于是,大青蛙、小青蛙还有钟高三张嘴一齐活动,谁也不听谁的,而都尽力地发出声音,就像夏天树上的蝉,每当音色稍有缓和,马上就会有另外一只来重新明确声调的极限。没过多久,他们渐渐远离了争吵的焦点,改为随心所欲的抱怨和指责,没有边界,没有标准,把十几年来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统统倒了出来,非要掰扯清楚不可,艾因为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清楚,可又没法盖过母亲的声音,急得满头是汗。又了一阵儿,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像约好了似的,一齐降了调,使声音不至传到大阳家去。
终于可以安睡了。璎冲着涉挤了挤眼,露出迷人的笑脸,可涉却摇着头,指了指旁边的屋子。两人静下来一听,交时的鼾声在惨白的月色下,极有韵律地幽幽飘荡。
别看交时睡得香,他可真没闲着。梦中,他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厅堂。交辰、交朝、交耀、芷还有父母都在,大家齐聚一堂,享受着无尽的美食。有大米、小米也有新麦,还掺杂香美的黄粱。牛肉与蹄筋炖得酥烂,扑鼻香的还有楚国羹汤。清炖甲鱼,火烤羊羔,配以甜美的甘蔗糖浆。醋溜鹅肉,煲煮野鸭,另有煎炸的大雁小鸽。这还不算完。鲜嫩卤鸡、大龟肉羹,香甜米糕、麦芽糖饼,还有那晶莹如玉的蜂蜜美酒,真是叫人陶醉。大家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只有交时一个人呆呆看着。
他望着大家,却无人留意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交时迷惑不解,转过身,望向牖外,没承想却见到了更加离奇的景象。只见对面,成片的房屋犹如一条条巨龙拔地而起,一幢接一幢,一层接一层,不停生长,直冲云霄。房屋内,陈设讲究,器物奢华,金铜玉铁,不计其数。交时用力揉了揉眼,仔细观瞧,每家每户,都有大青蛙、小青蛙还有钟高,都有他们争吵咒骂,推搡撕扯的场景。无边的道路,无数的人家,无穷的嫉恨,无尽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