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会乱,还会出大乱。您这么做,如果龙摆尾将军不高兴,您再私下抚慰他,告诉他原因,这样他会更忠心。”
龙青潭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要不要听吴隆起的,因为城下之盟,往往是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的开始,这么大的事儿,不问龙摆尾,不先知道能不能打赢,怎么可以呢。吴隆起这又说:“王爷,您一定得明白,兵败一次无所谓,高显不能乱,兵权不能易人。东夏国小,又拿一块地做借口,议和时他不敢狮子大开口,而两边越早议和,东夏兵退得越快,越对我有利,要是任由王城与地方几个月失去联络,人不臣之心就会膨胀。”
龙青潭有点意动,问:“既然越早越好,你怎么让我赶王本走?”
吴隆起笑笑说:“东夏国小,也一定想快议快和,怎么能让他们也看穿我们的议和心切呢?何况议和这样的大事,一定得东夏王自己来,才方便我们讨价还价。您放心,我敢肯定,他一出城,城外敌营就会加急通知东夏王,东夏王会没命没夜地赶过来……”
刚刚说到这儿,外面有人急急报信,一让进来就说:“我们未能把王本赶出城,大公主派人把他劫走了。”
吴隆起大吃一惊,猛地就想往外跑,嘴里说了一句:“坏了,她定然要杀王本。”
龙青潭说:“不会。其实杀也没关系,要是东夏想和,杀他照和。”
吴隆起跺着脚说:“王爷糊涂、糊涂,这种没准的事,岂能试一回?”
龙青潭这就说:“那你赶紧去,让龙宝法一起去,把王本给救出来。”
吴隆起只一个劲儿跺脚,欲哭无泪地说:“去夺,她也未必给,而且夺了,我们求和之心就暴露无疑。”
龙青潭也无了主张,说:“那怎么办,那能怎么办?”
吴隆起忽然想了个人,连声说:“王爷,我去找小公主,我去找小公主,她去合适。”说完,一溜烟往外跑。
跑到龙妙妙的小殿,人不在,说是去广场了,他又往广场跑,到了一看,虽不是人山人海,人也密密麻麻,都是请愿要杀龙多雨,倒也不知道龙妙妙在不在请愿的人中。
她还要请愿吗?
她直接找自己,找她阿叔就行了呀。
他横穿广场前头,一个劲儿找,一脚没踩好,脚下歪了一歪,感觉自己的脚脖一阵剧痛,想一跳一跳过去,却又迟疑了,一个丞相蛙跳,着急到蛙跳的份上,在外人看来,高显肯定没救了。
他只好站住了,给身后的龙宝法等人说:“立刻找到小公主,立刻。”
说话间,士兵们围上一大群,大声说:“丞相大人,东夏的兵马就在城外讨地,那地是龙多雨胡乱许的,为什么不杀了他,让人家退兵?”
天阴了,还下了点雨,天气转凉,不少士兵套了黄铜色的胸甲,蜂拥一片就到跟前了,吴隆起往后退了一步,说:“议和的事儿……议和的事儿。”
他没想到这些士兵们如此心切,心里话又不能说,就说:“还在考虑。”
士兵们又要蜂拥,忽然冲上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朝他们刷鞭子,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说完搀了吴隆起一把。
吴隆起没想到这人敢冲这么多的兵打,怀疑火上浇了油,要有一场大乱,扭头看了这人一眼,没看清,只注意到是个年轻人,个子也不高,只算中等,除了一身彪悍气,毫无出奇之处,连忙责怪说:“你怎么打他们呢,他们也是担心。”
年轻人已经走前头了,背对着他说了句:“你先不要管。”
他拿马鞭指着一个,一个,又浇了一阵鞭雨,冷冷地问:“丞相是龙多雨吗?丞相是吗?”
不少士兵反过来一起拱卫,站成人墙,大声喊着:“没听到吗,没听到吗,都回退,都回退。”
吴隆起好久没见过这么威风的人了,刚刚松口气,再望望龙妙妙,人群有阵骚动,有人挤上来了,大叫:“谁打人,谁乱打人?我*阿妈……”
吴隆起的视线又不由自主收回来了,这肯定是两个派系。
军官一出头,群战无疑。
他也不得不去苦笑,成派的兵群战,也很久没见到了。
然而,一刹之间,站在吴隆起身前的年轻人一声低低的咆哮,看着人拱出来的方向扑了去,一脚,还没露头的人就一个仰面叉,倒到了地上,士兵们受冲击散了一片。
吴隆起大吃一惊,连忙给左右两边的人说:“别让他打,别让他打了。”
龙宝法急急回来,看了一眼。
吴隆起就给他要求:“你上前头,让他们停手,停手。”
前头的年轻人却成了一条怒龙,上去一把又把人抓起来了,照脸上一拳,红的就出来了。
挨打的骂到一半把后半截吞了下去。
有个士兵大叫:“那是我们千夫长,他打我们千夫长。”
刚刚说完,那个年轻人把他们千夫长一挽,朝那个喊叫的士兵扔了过去,喝了一声:“打的就是他,请愿是自己的事儿,说,他一个千夫长是不是把自己人都拉上来了?!”
有一个军官自一旁去拉,口中叫着:“你是百夫长,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一个手指头就在他鼻子尖上指上:“你是努牙岩家族的,是不是?!没你的事儿,给我站一边去。”
说完,又把人掂了起来,说:“你给我听好,老子就是百夫长,今天就打你个千夫长了,你有话说?”
那千夫长被人隔开了,在里头嚎叫:“我刚才不知道是他,我刚才不知道。他当我的兵的面打我,我跟他拼了?”
吴隆起问龙宝法:“这人是谁呀?看着熟!”
龙宝法在他耳朵边说:“那不是龙沙獾呀,没事,没事,年轻人经常打架。”
他扶着吴隆起继续走,吴隆起说:“可他是百户,百夫长呀,怎么能打千夫长,下头都是两边的兵,出事呀。”
龙宝法只是说:“没事,没事,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吴隆起心里感激他,但表面上还是说:“谁给他撑腰,你么?不然他怎么敢打千夫长?”
龙宝*了一愣,说:“这?!”旋即又说:“不是。他?!谁也没给他撑腰,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正说着,他用手一指:“小公主,小公主来了。”说完喊了一声。
龙妙妙就到跟前了,见面就问:“前头怎么了?”
龙宝法说:“还不是为了找你?刚刚找你,人把丞相围了,龙沙獾护丞相,在那打开了。”
吴隆起还是怕出事儿,毕竟这是宫殿大殿正前方,士兵们群殴,再坏事不过,何况龙妙妙也在,就说:“龙沙獾是吧,打得可是千夫长,宝法,别管我了,赶快去制止一下,别闹得没法收拾。”
龙妙妙也一样说:“没事儿,他打架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一个司空见惯的。
吴隆起真想问问,可顾不得,就说:“你赶快带些人去你姐姐那,把王本救出来,王本是来议和的,不能被她弄死。还有,别提王爷和我,只说,只说……”
龙妙妙说:“我知道,他是我表哥嘛,也是我同窗。”说完就要走。
吴隆起拉住她,说:“带些人,记着,带些人,你姐姐可能不会给,今天他说,他们东夏要把你姐抓去,给东夏王做最小的小妾,那张嘴太辱人。”
龙宝法却有了人选,说:“让龙沙獾跟你一起去,别人骨头都软,他去好些。”
龙妙妙这就带着骑士们移动过去,远远就见人圈荡漾,随后,荡漾的人圈开始移动,好些兵都跟去了。
吴隆起心里没有半分把握讨出人,死马活马且也只能看着,这会儿反正是得等消息,不由记起上一次龙妙妙向自己推荐龙沙獾,说:“是不是小公主在给龙沙獾撑腰?”
龙宝法苦笑说:“没有,没有,他干嘛让人给他撑腰?”
吴隆起问:“那他怎么敢打千夫长,打一脸是血,没人敢吭。”
龙宝法说:“他战功卓著,镇得住,没办法。”
他信口又说:“他百人队都出过千夫长,至于百夫长和十夫长多了去了,人家都叫他的百人队为百户队。”
吴隆起震撼了一下,问:“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龙宝法说:“你没听说过的多了,论起来,他还是东夏王的表哥呢。东夏王上学时都靠他照看着。”
吴隆起说:“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他的百户队。”
龙宝法说:“他上过学,读过兵法,十五、六岁就跟他父亲上战场了,带兵时不藏私,肯传授,立了战功又不居功,底下也升迁快,龙摆尾更是喜欢使唤这小子,哪仗多让他去哪,久来久之,下头带出来的军官就多。”
吴隆起点了点头,说:“那他呢,龙摆尾为什么放着不升迁,见他年纪轻?想锤炼他?”
龙宝法带着讥讽笑笑,小声说:“谁知道?刚刚给你说了他。他是东夏王的表哥,整个高显就他与东夏王最好,两人打小舔一根糖棍,跟亲哥俩没区别。东夏王奸诈,龙沙獾凶狠,差不多大的就常说他俩一个是狼,一个是狈。对了,还有一个龙血,龙血老在后面跑东跑西。他们的事儿一时半会说不完,还说他干啥?”
吴隆起笑笑,问:“你不觉得这些都很有用?”
龙宝法说:“啥用?你想把龙沙獾逮起来?杀给狄阿鸟看?”
吴隆起“啧”一声,摇了摇头,低声说:“当然有用,打狈是不是找匹狼?前头小公主提过,我也没放心上。”
龙宝法苦笑说:“恐怕龙沙獾也不行,要了解狄阿鸟,我也了解呢,龙摆尾心底也了解着呢。当年一块打仗,他才多大,用马尿赚人家的马,到了夜里,那儿马子带着马群真恢恢叫着跑,自那以后,龙血那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吊狄阿鸟屁股后面。还有刚刚那个王小胖,我给你说,王小胖的赖名一半都出在狄阿鸟身上,你找个他们的同窗,对,就小公主,一五一十,她都能给你说清楚。”
他猛然一醒悟,说:“小公主读书时和狄阿鸟挨着,你要想了解,就找小公主,我可先告诉你我心底的话——”他抬头看看人,小声说:“有次过年,喝完酒,先主给我们这些爷们说过一句很微妙的话,别看我没儿子,可我会给你们留给好主子,大家都是同宗同族,怕都想让我过继你儿子,这不可能,要是你儿子十二岁懂得远交近攻,你领来,没有,都给我死了这份心。”
吴隆起叹了一口气,说:“这我知道。”
龙宝法说:“恐怕有你不知道的,他最后一句话说,我也曾想过继老楞家的龙沙獾,不过不是,我给你们留下的主子必是千古奸雄第一人,勇武兼备,资材超绝,小心点吧,不要玩太多小聪明。”
他又说:“狄阿鸟打过来,我就忍不住想起先主的话,心里瘆,丞相你也别怪我,在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从一无所有混成国王,麾下千军万马就在城门外头,我时而怕怕的,怕是妖怪。”
吴隆起苦笑,说:“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轻视他?”
龙宝法说:“没谁轻视他,不过也没谁知道他呀,他十二岁就跟他父亲一起走了,七八年了吧,不过我得替龙摆尾说句话,龙摆尾只是表面上轻视,心里也瘆,不然他也不会急于灭亡东夏,更不会先出兵。”
吴隆起有同感。龙宝法说:“别看我是个老粗,可我明白,我们这一战输定了,为啥,你看看广场上,这些兵孩子知道啥呢?你别看他们有的二十好几了,他们知道什么叫一块地么?一块地,半个湟东的地也叫一块地?我还知道,狄阿鸟求湟西那是一定的,他一回来就瞄上了。得了湟西,隔条河望着他家,他才好拉人跟他干,雍人一色走完只是个开始,他占了湟西,当中隔一条河,能有人半夜游泳过去。”
吴隆起悚然,轻声说:“没错,没错,修内才能攘外,他一回来,无疑给我们敲了钟,要是不修政德,我们就没有还手之力。”
龙宝法摇了摇头,说:“不,修也没用,你修不过他,因为他人能,跟他父亲一样。你能让人有饭吃,他能让人有了饭吃还有衣裳穿,你能让人有饭吃了还有衣裳穿,他能让人有饭吃有衣裳穿,还能搂个俏媳妇,你修得过?哦,丞相,我说的这个你不是你哦,是……”
吴隆起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龙宝法反问:“你问我个大老粗?”
不过,他真有话说,这就说:“要我看,不跟他争,也不叫他们跟咱争,要是他答应不跟咱争,咱就给他地,不然,免谈,谈啥,谈了半天,都没用,哎,没用,他想拿高显都没问题,你谈好谈坏不都一个样?”
吴隆起傻眼了,他没想到大老粗龙宝法会是这么想的。
龙宝法又说:“我知道,你肯定想,这样还没用,他现在想要地,答应了,以后呢,说话算么?要我说,其实我们两国,就像哥弟分家过日子,哥不在了,要没孩子,弟弟拿走,天经地义,弟不在了,没孩子,哥拿走,也天经地义,让他知道这些,他就不动咱了,咱就得一天是一天,得一时是一时。”
吴隆起崩溃了,几乎崩溃在这儿。
龙宝法也是宗室呀,心底的话就是劝人家,高显迟早是你的,你别急,然后得一天过一天。
可是他找不出话反驳。
事实很简单,狄阿鸟得了湟西,两边隔条河,百姓再不济,也是哪边日子好去哪,如果他有他父亲的本事,自己怎么修德,也修不过,何况他是大王,一国没有掣肘,自己呢,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修啥也不行。
吴隆起一咬牙,小声说:“咱缓口气,趁他羽毛没丰满,扼杀他不行吗?起码也收回湟西。”
龙宝法说:“难。丞相呀,要一家两口人,要打,谁无缘无故动手是谁的不是,是不是?我给你说,狄阿鸟能,能人肯定心大,你看他现在叫嚷说,他东夏国,东夏国是个国,他站稳了,他肯定不这么说,他肯定说东夏国和高显国暂时是两国,将来还是一国,不打仗。你不提,人家提,他提他得人心呀,他提顺人心呀,你当咱们隔片海消息不通,你骗孩子说,那啥东夏和咱没关系,东夏人太可恨,狄阿鸟跟咱有仇,十年八年后,孩子长大了说短腿的现在跟咱打仗的倭寇是咱亲兄弟,不是呀,咱就隔一条河,就是一家相分,骗得了么?”他说:“对了,说书的说,天下大事,分久咋啦?”
吴隆起没好气地说:“你们又不是中原人,但凡中原朝廷才讲这个,没有再比统一更大的事儿。”
龙宝法说:“一样,一样,一回事,王本说的没错,有些事你不了解,我们和北雪山族远,和他们近,你看看北雪山族跟我们长得就不一样,我找儿媳妇,嫁女儿,还是找河那边的,我不管,我是个老粗,他们能怎么得我?”
吴隆起分辨一会儿,说:“长得不一样?”
龙宝法说:“有的看起来表面上一样,其实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心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