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
他表情看不出异样,打开手机刷社交网络。朋友圈第一条是萧妤发的,她知道他爱看书,算半个文艺青年,总是投其所好转一些书摘,而且多数能读出些隐晦的暗示。这回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一句话:
“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流亡,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配图是一张先锋摄影,冷色调,和面前暗沉光线里的暖光格格不入。
他干脆关掉电子设备,专心守着烛光,添香一般换着点。天色渐渐暗下来,七八根白烛的光融在一起,照亮姒今苍白无神的脸。
眼底恍惚,烛光竟然连成了一副图画。
画面渐渐清晰,随着烛光摇曳而轻动:那是一个类似生鲜冷库的地方,白色的塑料填充墙,冒着寒气。巨大的仓库里,停着一副副棺材,青石的颜色,整理排列开来,一眼竟然望不到底。
有两个人在里面行走,一男一女。他好像能获得其中一个人的视角,透过她的眼睛看见棺材里躺着的一具具尸身。泛青的皮肤,嘴角耷拉着,千人一面,眼睛虽然都合着,却总觉得他们在看着自己。
那是冷寂里的一双双眼睛。
他忍住心中的不适,没错过画面的任何一帧。最后背景突然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行走的女人,她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过了头。
姒今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
她回来了。
满桌的烛光猛地一晃,把画面都晃散了。
周思诚皱眉:“刚才那个是你?”
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是杨敬。这不是一个虚构画面,是她出现在这里前的图景,因为在传输过程中,所以他才能看见。
姒今饶有兴味地低头拨弄烛火:“什么刚才?”
“刚才,我看到你跟杨敬,在一个摆满棺材的地方。”
姒今手指突然一滞,灵力无以为继,被拨开的烛焰晃回来烫到了她的指尖。
她收拢手:“你能看见?”
他还以为那是她刻意共享的视角,原来她不知情么?可是上回在张是民家,她从镜子里出来前,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出现。难道说,这是他自己的能力。
姒今神情阴晴不定,突兀地笑了下:“你点那么多丧烛做什么,怕我跟人同归于尽?”
她转移话题的本事总是僵硬又不容置疑。周思诚勾了下唇:“怕你迷路。”
他想起杨敬那辆着火的车:“杨敬也没事么?”
“留着他还有用。”她属火,传过去的一瞬间会助长火焰,没想到在旁人眼里却是在行凶。姒今打了个呵欠,起身要走。
周思诚终于没忍住,对着她的背影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纯粹是犯贱,她都已经用这种方式把人排除在外了,他居然还是还这么爱管闲事。
没想到姒今居然转身了,无所谓地又打一个呵欠:“我在杨敬身上放了一个东西,一劳永逸。”
“什么?”
姒今转了转眼珠子:“真想知道么?”
他不说话。
姒今笑得像个捕猎者:“我告诉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一直这样不肯吃亏,到蛮横的地步。周思诚顺着她:“什么要求?”
姒今拿一种威胁的语气说:“我不久就要走了,走之前这段时间不想被人打扰。你少让你的红颜知己进这屋子。”
周思诚反应了下才发现她说的是萧妤。她还是记仇的,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下那一巴掌。他眼底柔和了些:“好,说吧,你给杨敬施了什么法术?”
姒今扑哧笑了:“窃听器。”
他一愣,去拿手边的设备,戴上耳机,里面果然传出一个男声。衣服抖动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公务的交谈声……他抬头去看姒今。
作恶的欢喜让她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平素冷冰冰的眉眼此刻竟有种属于少女的娇蛮。她仪态万方,俯身吹灭了一桌烧到头的蜡烛,看向他时眼底还留有残存的笑意:“之后都劳你留心。”
他苦笑:“你这是在给我找点事做?”
姒今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想有点事做么。”
她风轻云淡地转身而去,他张口想再问详细些,她却淡淡留下一声:
“明天去找周念吧。她睡了这么久,也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