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先生很少这么文绉绉的讲话,他的口音实在不适合之乎者也,听起来就像是夸张的戏词。他是在给苏然、玖月解围,意思表现的再清楚不过,然而,大齐天子并没有接受这个纯粹和稀泥的方案。
“没必要搁置,只会耽误时间。”小皇帝的脸色变得非常阴沉,不仅说起了大白话,而且语气明显带着不悦:
“龙骧军已经派人来了。颜主簿,待军议结束,烦请你将定案转告独孤相公。”天子向龙骧军来人点点头,不等对方谢恩完毕,就把目光重新转了回来:
“高统军,你继续解释,务必要把事情说明白!”
“陛下圣明!”高阿那肱几乎是在叫嚷,刺耳的声音震得苏然耳朵嗡嗡直响。“小娘子。台军、龙骧军在潼关对面一共有五万八千人,就算每人每天只吃一斤粮食,你算算一天要消耗多少?”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玖月,板正的脸孔就像一块石头
“再加上马料。再加上火药、戎服、被褥还有马具。你算算每天需要多少船运,大禹渡口那边又得动用多少民夫卸料推车。小娘子,你应该见过的,井栏村口是不是时常有车队来来去去?最近一个月,官道是不是每旬都得平整一回?”
“……”
玖月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她快速眨巴着眼皮,显然是在进行心算,问题是这么大的数目,不靠算盘的话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出结果?
苏然可以帮玖月这个忙。他是循义军的掌书记,每天都要和数目字打交道。“粮食,每月差不多要用六百万斤。这里面有牛马吃的精料。隔上五天,就会从大禹渡开来车队,四轮大车最少二十辆,双轮货车大概一百辆,独轮车那就更多了……”
他的声音越变越小,到后来已经变得近乎耳语;他用左手轻触玖月右腕,发现两人的体温都仿佛降到了冰点之下。六万人马的消耗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而且这还不是千里远征,仅仅是在洛州行台打一场防御战而已。/以前还真没想过——不,应该是故意不去往这边想。大军固然壮观,但供养大军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
“不说了?你们不说我说。”高阿那肱开始步步进逼。他现在确实占据了上风,如果不是黑甲巨汉,苏然甚至有可能被他逼退:
“陕、洛诸州的军储,差不多已经被吸干了。独孤行台正在向民间富户买粮,京师的列位相公,也在督促军镇、行台出钱出力。春种刚结束,离收成还早的很,小民小户本就没有多少存粮,就算高价去收,空瓮也变不出黄谷子来。辖境收不齐粮,县令太守就得上别州去买,府库支不出钱,他们就会向富户摊派。至于富户么,呵呵,一百个里头大概有一个肯乖乖割肉,剩下那九十九个,啧啧。”
高阿那肱轻蔑地摇了遥头,对财主乡绅直白地表现出不屑。苏然发现自己很难去反驳他,就连玖月都默认了这些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