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羌寨风情（1）又到黄牛铺

    频频晚点的火车翻过秦岭到达黄牛铺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从西安到黄牛铺原本只用六个小时的路程，这趟火车居然走了十个小时。黄光祖派来押送关若云母子俩的两个年轻的造反派刚下车就想回去，眼前的穷山恶水把他们弄得兴致索然。

    黄牛铺镇南面的山上到处是荆棘丛和巴掌大的田地，田地上的残雪中横七竖八地堆着几捆黑褐色的苞谷杆。黄白相间的田地边缘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核桃树。黄牛铺北边是乱石滩，乱石滩里被开垦出几块互不相临的稻田，稻田里没水，只有割剩下的稻茬，也是黄褐色的。乱石滩紧靠嘉陵江，嘉陵江说是叫个江，其实在这里也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当地人也把它叫做河。冬天江水不多，露出一块块巨大的青石。镇上那唯一的一条沙石公路两边高矮不齐地歪歪倒倒着两排砖瓦房，关若云一看就知道是抗战时期的遗留物。

    两个造反派带着关若云母子找到了公社所在地，关若云立刻认出那曾经是战时垦殖区办事处，因为那是整条街上最高大，最气派的房子。公社大门门柱上挂着一个长条牌子，牌子是新做的，上面的白漆光亮照人，牌子上的红字是：“黄牛铺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这个牌子让两个造反派很放心，“没想到这偏远山区的文化大革命形势发展得这么快，都实现革命大联合了。”

    革委会主任接见了他们。革委会主任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背略微有点驼。他接过介绍信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说：“嗯，省革委会的决议县革委给我们传达过了，交给我吧。我给下面打过招呼了，一会儿大队的人就来把他们领过去。你们要是急着回去，半小时后就有一趟开往西安的火车，错过了这趟车可就得等到明天早晨才有客车了。”听他那话头丝毫没有留客人吃饭的意思。两个造反派心里说，农民就是他妈的农民，啥素质？怪不得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你就是留老子，老子还不一定吃呢。

    两个造反派自尊心受了伤害，在街上唯一的一家饭馆里转了一圈，连饭都没吃就乘路过的火车返回西安了。他们宁愿吃火车上的盒饭，也不愿意吃饭馆里的浆水面，他们看见那脏兮兮的老碗就够够儿的了。

    关若云默默地从旅行包里掏出干馍，给儿子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坐在长条凳上慢慢地啃着，刚才在火车上没舍得买盒饭，一直饿到现在。离开西安的时候，单位给发了相当于两个月工资的一百二十五块钱安置费，以后咋样谁也说不清楚，她不敢用。

    革委会主任这时候脸上有表情了，甚至带上了些许笑容。主动向他们介绍自己说：“好啦，我们认识一下，我姓郑，叫郑直。这个名字有点自以为是，在这儿没人这么叫我。我转业回乡就当了这里的书记，你们可以叫我郑书记。他们都这么叫我，你要叫我的名字，没准儿还有人不知道你叫谁呢。哈哈哈！”郑书记响亮地笑起来，把关若云母子俩都给逗乐了。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么响亮的笑声了。郑书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好像才想起来似地说：“哦，到吃饭时间了，你们等等，我叫我老婆到食堂给你们打饭去。”

    “不不，不，我们带的有干粮，不麻烦郑书记了。”关若云慌忙站起来说。

    “不麻烦，不麻烦，而且对你们是免费的，不管咋说，你们头一天来，就是我们的客人嘛。把你们的凉馍揣回兜里，有的是时间吃。”郑书记临出去还交待说。一会儿工夫，一位干部打扮的女同志端进来一盆大烩菜，右手的无名指上还吊着一兜冒着热气的蒸馍。“快来，快来接馍兜，咝咝——烫死我了。”女同志叫嚷着，那口气好像叫娃他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