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cho（八）

    “好了。”吕知先生帮我用line传好了作品后，将桌上放着和菓子的盘子递给我，“不过，看完你这个东西，我还要熬夜看卷宗，黑眼圈加深什么的——前提都还是你这个写得还不错。拿着。”

    “……您直接说要工资好了。”我有些不情愿地接过盘子，“您不吃了吗？”

    “那个另当别论。”吕知先生打开自己的手机，“万一你写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怎么办？”

    “这个……”

    ……我已经在尽可能地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了。然而这也还是不够。人物、情节和主题，当这三者达到了标准之后，才会去考虑文章结构和语言的美感。毕竟，如果注重文章结构和语言美感，那倒不如将《万叶集》通通背下。

    不过简而言之就是，实力完全不能够让我能在人物、情节和主题上发挥及格的水平。

    正当我想着该怎么把话说得更加委婉的时候，腿上莫名一重，吕知先生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脑袋毫不犹豫地枕在了我的大腿上。

    “……您这是干什么？”我忍着从腿上传来不自然的温度，猝不及防地抬着手拿着手机，莫名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明显吗？”吕知先生紫色眸子里倒映着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索要我该有的报酬啊。”

    “……这样羞耻的动作居然被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真替您脸红。”

    我收回前言，这家伙一点也不可怜。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坏孩子。”吕知先生丝毫不在意我的不满，“无论如何，看着我的黑眼圈，你也多少要对我温柔点。”

    “您觉得我会有向那一方面发展的可能性吗？！”

    我将盘子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回过头看见他将手臂搭在额头上，眼神变得飘渺不定。

    他这是……迷茫了吗？

    可是吕知先生，从来都不曾迷茫过……他一直都有很明确的目的……然而在知道了这个目的竟然就是自己的时候，多少会觉得他的手段不正当。现在看来，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如果您太累了，就去睡觉吧。”我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阿清小姐在的时候，先生也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真怕哪一天您过劳死了。”

    “小阿紫竟然在担心我。”吕知先生将手机放下了，闭上眼睛展露出一副惬意的模样，“比起那个——喂我。”

    几乎是命令，可他眼中的笑意怎么也让我忽视不了。不过我必须冷静，因为他根本吃软不吃硬——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圆滑如蛇的人。

    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拈起一个递到他嘴边。他这才睁开眼，咬了一口后，继续看手机。

    直至将一盘和菓子吃得只剩小半时，他才放下手机：“完全不搭边。”

    “什么？”

    “书名和内容。”吕知先生闭上眼说道，“内容和主题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个书名，怎么看都像是恐怖小说吧？”

    “……那就叫《隐形人》？”

    “完全没区别。”

    “……隐匿者？”

    “……”

    “那就……《都市人不会愿意梦见的隐形人》！”

    “……”

    -

    把稿子交给白狐的时候，他依旧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随后递给我一个盒子：“嗯……这下就不用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我立在白狐面前——这是我找了好久，白狐住的地方。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好奇，这所学校——”我有些不满，“至少让我知道这所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吧？我才不信那只是一所普通高中！”

    白狐身穿白色和服，一脸和蔼慈祥：“你说得没错，除了普通高中要学的东西，在那里还有很多其他课程需要修习。这原本是一座只属于妖怪的学园，但因为升学率一直很高的原因，所以里面也有人类的存在。”

    “人类知道里面有妖怪吗？”

    “知道了不就惨了。”白狐微微睁开了眼睛，“很有可能会被带去研究所哦～”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让人类进来？”

    白狐笑了笑：“毕竟妖怪要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多少要融入这个世界，取得在这个世界的认可。学园的学习只是开始的第一步，在将来的时候，妖怪们要学着去加入这个世界，而并非和人类对立。”

    “那么，人妖相恋也是可以的？”

    白狐的笑容微妙地僵住了：“我们并不提倡。毕竟这种事情就像人类社会的近亲结婚一样，是会导致很大的问题。”

    “就像我一样？”

    白狐一手压住我的头顶：“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看着白狐，他脸上的褶皱，是岁月的痕迹：“我将来也会变成你这个样子吗？”

    白狐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问的问题。”

    我只好抱着箱子，走到门口。

    白狐柔和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和你的父亲有过几面之缘。虽然我劝说过让他放弃来到人类社会的想法，结果还是失败了。”

    我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我也没有想过意外会来得这么突然。不过，我相信，他们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半妖这件事吧。”

    夏日的微风轻轻吹过我耳边的碎发，像是抚慰了我心中对自己是妖怪的最后一点芥蒂。

    我看了白狐一眼，抱紧了手中拿着的盒子：“谁会在乎？”

    白狐这次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看得出，他是想问什么，但后面却变成了微笑：“你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吧。”

    我正想吐槽他说话的语气，多少太像说教的老先生，自己的背后就被一个力量撞上。

    “姐姐，欢迎回来！”

    -

    我把东西搬回自己家中的时候，凛坚持要和我住三天。据源氏那边派出的侍女木槿说，凛的课程安排得非常满，三天的休假已经是极限了。

    小缘特意又在阿清小姐那边多待了三天，让我和凛有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

    一起去逛街，一起到游乐园里玩，也一起做饭，甚至去了我们还不曾去过的海边。

    尽管曾经的过去是那样不堪，破碎的乐谱也终究被时间粘合起来。她依旧是我曾经的妹妹，也是我最珍贵之物。

    带她去到乐器店的时候，看着她将小提琴递给商店老板的时候，我依旧有些不忍。

    “凛……”我上前了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其实留着也可以。”

    凛的脸庞已经不像当初那样苍白了。呈现出了些许的健康肤色的她，摇了摇头，将肩膀上背着的小提琴放在了柜台上。

    “没关系的，我已经将剑术和跆拳道作为我在源氏的兴趣选择了。”

    店老板也忍不住笑了，将琴盒中的小提琴拿出：“看来你们经常保养它啊。”

    “嗯，它对我来说十分珍贵。”

    凛纯真的笑容引起了店老板的惋惜。

    “那为什么要卖了？是不再喜欢音乐了吗？”

    凛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抓住了我的手：“完全不是。我非常喜欢音乐，甚至可以将音乐就像我的生命一样。不过，那样太自私了。我不能只属于音乐，而且将那孩子留在我们家中，她会感到寂寞的。我希望有人能够陪着这个孩子，最好是像我这样的天才。”

    “哈哈哈哈，真是位可爱风趣的小姐啊。”店老板这般说道，随后接过了凛的琴。

    只是我还是很困惑。

    凛站在我身边，看着琴被别人仔细地检查，随后被人装进了琴盒。熠熠发光的眸子，专注而虔诚，仿佛是在告别某种事情。

    这是三天以来，我看到的，凛最多的表情。

    最后一天的时候，凛依恋地靠着我的肩膀，但是就是睡不着，两只眼睛布灵布灵地望着我。

    我像抱洋娃娃一样，抱住了她。

    “好想一直这样陪着姐姐啊……”她睁着眼睛看着我，“可是我们都不是上一个学校……”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我们可以寒暑假见面，到时候我来凛的那里。等到春天的时候，就能一起去看樱花了。”

    “想不到姐姐还记得那个时候的约定！”凛激动地抱紧我，“凛最喜欢姐姐了！对了，姐姐如果要去学校的话，是不是要带好多东西？还有啊，我觉得姐姐应该换个新手机了！当然了，玩偶什么的多少也要带一两个过去吧？”

    凛喋喋不休地讲着，似乎对于今天卖琴的一事，并不太在意。我想到了那个时候看到凛写的那些信，信中也有陈述凛放弃音乐的事情。难道说，这是必然的吗？

    “凛，你为什么放弃学习它们？”

    “我才没有放弃。”凛趴在我的肩膀上说，“我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他们了，可是，我和音乐还是好朋友。如果是好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再次见到的时候，一定会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也似乎，忘记了什么……

    -

    “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友人t从餐盘中，用叉子分出一小份蛋糕，送入嘴中。

    “抱歉，让您担心了。”我笑着道歉。

    “你完全没必要为这个家伙愧疚。”友人a大口咬着苹果说道，“电话也好，短信也罢，就算是邮件，也是漫不经心地发过去，根本算不上什么担心什么的。”

    “我才没有漫不经心。”友人t笑着回答。

    “即使是漫不经心，那也够了。”

    友人a一手压住我的头，看着我问：“真的就这么轻易原谅这家伙吗？”

    我瞥了一眼星熊童子推着的小推车走过来，摆出一个笑容来：“真的。”

    友人t颇为得意：“看吧，公主怎么可能和你一样无礼——”

    “那是不可能的！”我拿起小推车上一个奶油小蛋糕，朝友人t扔了过去，“我今天可不是公主。”

    蛋糕正好砸在了友人t的脸上，顺便还沾粘了他额前的淡金色碎发。

    我正要再扔一个的时候，手被人扯住了。回过头，正对上星熊童子不爽的眼神。

    “这可是咱昨天就开始准备的松露巧克力蛋糕啊！”

    我顿了一下，眨了眨眼：“那我不扔了。”

    “那就把那个还过来。”星熊童子伸出手掌讨要我手上拿的那个。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只有一……”

    星熊童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身影撞了一下。

    “辉夜姬，你快看！是小蛋糕诶！”

    原来是金鱼姬和辉夜姬匆匆跑到了我们这边。

    “阿紫前辈，我可以吃的吧？”

    金鱼姬的眼眸中仿若有星星在闪烁。

    “当然了！”我笑着回答。

    “啊，喂！别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啊！”星熊童子拉着小推车就要离开。

    然而金鱼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一车的小蛋糕呢。

    “看来我对您的称呼应该改变了。”友人t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脸走到我身边说。

    “完全不用哦。”我转过身回答说，“现在的我只属于今天。请两位好好享受今天的宴会吧，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幸福日子啊。”

    “说什么幸不幸福的事情，阿紫同学你才长到十五岁，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般若的声音适时出现在我面前。

    “啊，般若同学！”

    友人t和友人a向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到别处去看看。

    他今天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白色西装，俨然是一个小少爷的模样，一改之前不良少年的气质。

    “不。”我笑了说，然后提着裙子行了一个礼，“贵安，御怨家的小少爷。”

    “……休想用这个糊弄过去。”般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一路走到了角落。

    他似乎很生气，连平常有的笑容也懒得给我了。靠着冰凉的墙壁，我还是有些心虚。不管如何，他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说，就凭空找不到我，也见不到我而担心得要命的。

    “抱歉。”我微微抬起头看他，“可是，般若同学能不能不要追究这件事？”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追究？！”般若一手撑在了我旁边的墙上，完全把我圈在了角落。

    “那般若同学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做什么都愿意吗？”般若眯了眯眸子。

    “只要般若同学能原谅我。”

    他突然凑近了我，双眸直勾勾地看着我：“那你发誓。”

    “诶？”

    “说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般若的气息轻柔地吐在我的脸上，如此近距离地和他相处还是头一次。

    “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是除了小千之外的bestfriend，背叛这种事，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吧？”

    般若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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