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风暴来势汹汹,各行各业的环境都不好,父亲公司的生意也很差,开工不足的情况屡见不鲜,收入不稳定,家里自然捉襟见肘,生活不好过。我们一家三口全靠父亲那份微薄的薪水度日,现在他的收入减少,全家人自然要节衣缩食,一起渡过这个艰难时期。
父亲是典型的中国大男人,家庭都以他为中心,他的说话就是圣旨。我是儿子自然要听老子的话,而母亲也是一个嫁夫随夫的传统中国女性,父亲所说的一切,她都照单全收。
父亲虽然大男人,对家人算是体贴,尽管平日老摆起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势,他对家人却是非常疼爱的。若果谁有一点儿头晕身热,他都紧张得什么似的。母亲的说话,他也尽量言听计从,是个色厉内荏的男人。而从他独力承受家庭经济的重担,孜孜不倦承担起养妻活儿的责任,从没嗟怨什么,已可见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一个爱护妻小的好爸爸。但当然,偶尔他还是会发发脾气骂骂人,藉以纾缓压力及彰显彰显一家之主的威严。
这天放学后,我如常到「劲基地」报到,继续帮李老板做打手,又赚了不少。
回到家里已是七点半,快要开饭了,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今天,父亲也在,大概仍未有工开,他无聊地赋闲家中,看电视读报纸打发时间。
我觉得我跟父亲有代沟,他不是很会跟家人水乳.交融,平日总给人道貌岸然的感觉,非但不会主动找我谈心,更常常摆起老子款,总是不忘发挥他的父亲威严,却从没尝试看进儿子我的内心世界。不过我对他仍然很尊重,毕竟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一家之主,尽管与他沟通困难,却还是打从心底尊敬他的。
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包,换了衣服。我家是一个公屋三人单位,只有一个房间,作为父母的睡房,我只能当「厅长」。
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电视机打开了,他却只眼看报纸,让电视发出无意义的声浪。
我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那儿看电视,没有跟父亲交流。「各自为政」,已是我跟父亲的一贯定律,我回来他不会表示些什么,而我当然也不会坐到他身边共叙父子情。父亲总是较为难以亲近,也许与他在家庭中的地位、天生讷于向别人表露心迹有关──他不想,也不懂如何向子女表达自己,而又不失父威。
「阿杰。」
我呆了呆,是父亲叫我吗?除了我还有谁?这里只有我叫阿杰啊。
但我真的不敢相信父亲会突然开口叫我,这完全不符合其作风,平日他总墩起个老窦(老子)款,从不会主动叫唤我,更不会喊我的名字。
我缓缓地转身,看着父亲,我问他:「什么事?」
父亲仍然眼看报纸地说:「怎么最近总是回来得这么晚──我是听你妈说的,学校里有事吗?」
我抓抓头皮,顺水推舟地说:「对,最近我参加了篮球队,所以比较晚归。」
「篮球队吗?怎不见你穿运动服,只穿普通校服?」父亲依然不看我。
「啊,我把运动服留在学校里了。」
「不用洗换吗?」
「呃,是我忘了带回来。」我转着念头圆谎,果然是一个谎言要再说一百个谎言去掩盖。
此刻,父亲终于从报纸上抬起头来,他放下了报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阿杰,你别盖了。你是不是都去了电玩店?」父亲倏地说道。
我又呆了呆,额上冒出冷汗,这下子糟了,原来父亲已得悉我的事。
绝对不能够让他知道我当打手的事,怎么办?
「老窦,我只是偶然到那里晃晃,并不常去。」
「你还说谎?给我起来。」
我徐徐地站起身来,父亲这回可能发火。
他来到我跟前,那时他高我整整一个头。
「衰仔,你是不是天天落机铺打机?」
「不是。」
「但有人看到了,你差不多每天都去。」
「是谁在胡说?」
「就是茂叔(街坊)。他看到你常常下机铺。」
我无言以对,唯有低头。
父亲的脸容开始扭曲:「阿仔,怎么你如此不长进,流连那种品流复杂的地方,又胡乱挥霍,我们家实在没有多余钱给你去乱花啊!况且,整天想着打机,你的成绩肯定不会好。假如今年考不到全级十名之内,你就别回来见我!」
我实在左右为难,父亲说我无心向学可能是事实,但我绝对没有乱花家里的钱,反而懂得去赚钱。但这些都不能给父亲知道,于是,我只好沉默,继续吃哑巴亏。
父亲见我不说话,开始苦口婆心起来,并没有大发雷霆,毕竟下机铺并非罪大恶极,假如是打架或逃学,他可能会煎了我层皮。
「哎!阿杰,怎么你如此不懂事。老窦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我知道你读得书,才为你供书教学,不怕辛苦,望你他日能进大学,出人头地。老窦不怕捱,但要捱得有价值有希望,即使做到七十岁,我也不怕;要我穷尽毕生积蓄,我也不怕,只怕你无心向学,误入歧途呀仔!」
这夜我辗转难眠,回想起父亲的一席肺腑之言,觉得言之成理,虽说我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终究是浪费了时间,荒废了学业。我必须放弃那份打手的工作,专心读书,考取好成绩。还是到了长假,才到那儿打工吧。
第二天,我到「劲基地」找李老板,把情况一五一十相告,他也颇能明白我的处境,终于答应我的请辞,并拜托我放假的时候一定要再来帮他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