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男儿之怨

    车离弩看着歇斯底里的崔花醉，却是蹙眉道：“你娘亲的正夫出身名门世家，学的是男训，懂的是男礼，守的是男德，又怎会这般苛待于你？便是真如你所言，他苛待了你，但你娘亲宠你爱你，视你为珍宝，又怎会让你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是没有苛待我，甚至他对我从未有过任何敌意，他只是无视我罢了。哥哥幼时顽劣，被他亲自打了十下手心，痛得哥哥直哭，却得不到他一丝安慰，过后，却还是他给哥哥敷药。而我，无论我做什么，到他那里都只是一句淡淡的‘罢了’，他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惜的给我。府中下人最是会捧高踩低，正夫不喜谁，他们就踩谁，而我便是闹了出来，正夫也只是淡淡的处理，从不给我公正待遇。”

    崔花醉说着，却是笑了起来，眼中布满了浓浓的嘲讽，道：“娘也只会劝我容忍，说正夫不易，是她负了正夫，是她把持不住，害了我爹，伤了正夫，又连累了我。而我是听话的孩子，有她宠着爱着，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若我闹多了，她便会说我不懂事，说我不可太过贪心，寻常人家的嫡子都不及我荣华富贵，我能得到这些，便已是不易，横竖我日后都是要嫁人的，在母家计较太多也徒劳。”

    “哈，宠我爱我，那都是屁话，若她真的爱我，又为什么不肯让我展露才华，又为什么要让我处处让着哥哥？明明我这般的努力，明明我日夜不休为的不过是一次肯定，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我只能如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卑微的挣扎着，而哥哥却是骄傲的凤凰，傲然高飞，远远的将我甩在身后，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凭什么，这是凭什么，这究竟是凭什么，不过是身份不同，我就要这般活着，我就要这般苦苦挣扎的活着。我不甘心啊！倘若我真的注定要受到庶出身份的桎梏，那我宁可轰轰烈烈的活一回，即便要我不择手段，即便要我吃了良心，我也在所不惜！”崔花醉近乎咆哮着说完这些话，话落，眼角已是落下了一滴泪。

    伸手擦掉眼泪，崔花醉看着车离弩，冷笑道：“你言辞犀利的指责我，自以为懂我，实际上却是自以为是，你根本就不懂，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娘是见异思迁，喜好美色，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心里装的究竟是谁，她唯一爱着的也是大爹。其他人不过是一时兴起宠一宠哄一哄罢了，但至少她清楚自己的心在想什么。”

    “而你呢？你的心却是一片空白，空冷寂静，让人恨不得将你的心填满，让你终能正眼瞧一瞧你娶回来的夫郎，到最后却是伤痕累累，也得不到一丝回报。你娶了这么多夫郎，八个，一共八个啊，但你却谁都不爱，不过是摆着看罢了。”

    “你以为你对郎陶御是动了真情，你以为你是爱上了他，但你不过是把他当做了一杯安神茶，需要的时候便品一品，不需要了，就放在一边。待后院只剩下郎陶御一个人，待我们这些‘蚊蝇’消失，怕是你就记不起这杯安神茶了。哦，不，你还是会记得，毕竟你需要人为你诞下后嗣，延续车家的香火，不是吗？”

    崔花醉好笑的摇摇头，满是嘲讽的道：“车离弩，你是大将军，你是大英雄，你更是浅乐人人敬仰的神明，但你终是做不了一个好妻主，你永远都不知道男儿要的是什么。你以为娶夫郎进门，护他周全，许他安稳，给他个孩子，便足够了，却不知你的做法带给我们的是怎样的伤害，我们是人，不是木头，更不是摆设！”

    “你现在待郎陶御倒是很好，没把他当木头了，但你所谓的宠，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一场笑话，我就睁大眼睛看着好了，看郎陶御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哈，女子薄情，薄如柳叶，你那可笑的‘爱’又能坚持多久呢？反正最终男子的命运都是女子说了算，如我这般，费尽心思，拼死生下一个女儿，也还是遭了厌弃。”

    车离弩看着近乎崩溃的崔花醉，想说崔花醉其实已经拥有了很多，他的确是庶出，庶出子也的确会受尽不公待遇，但他有崔家家主的宠爱。而这份宠爱，却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地上的饭食，干净的被褥，甚至是足量的冰块，都说明了一切。但崔花醉为什么就看不到自己所拥有的呢，非要看着他人手里的荧光。

    “或许，本将军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妻主，也确实是让你受了委屈，而你在崔家过的日子，许也是你说的那般并不如表面上的好。但，是谁在你做错事的时候，倾力维护，又是谁在你快被休弃的时候，不惜舍了一家之主的自尊，下跪哀求？又是谁直到现在都放不下你，甘愿冒着风险，为你打点，只求你能少些委屈。”

    “女儿膝下有黄金，你母亲却为了你下跪苦求，而她肯为你做到这个份上，难道还不足以填补你心中的不甘？你抱怨连连，心存不满，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失望，甚至还勾结外人算计崔家，不顾崔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死活，置你娘于死地，对她可又是公平？”车离弩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却是为崔家家主不值，真心相待的族妹是个白眼狼，一心疼宠的儿子更是个白眼狼，如何能不叫她伤心？

    崔花醉愣住了，想起母亲下跪时的画面，一时讷讷无语，不自觉的低了头。

    见崔花醉如此，车离弩轻叹一声，向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了数封信，是崔花醉外嫁的嫡出哥哥们和庶出弟弟们写给车离弩的，都是求她保崔花醉一条命，其中还有被崔花醉夺了姻缘的那个庶弟。崔花醉的两个嫡姐更是给出了诸多承诺，只求车离弩护住崔花醉的性命，便是不能，也要给他留条全尸，好让他再入轮回。

    “如此，你还要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吗？”车离弩回到了原位，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