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吐露心声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侧躺在地上的崔花醉耳朵动了动，却是打算装作没听见。

    铁链声响起，牢门打开了，只听得牢头谄媚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直到来人吩咐了一声，牢头才退了出去。来人走到崔花醉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轻声道：“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看在望儿的份上，本将军来看看你，便是你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至少也要让你死得痛快。”

    崔花醉绷紧了后背，却还是没有起身相看的意思，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对她，怕是已经无话可说了。车离弩看着崔花醉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他落水时的样子，便是他心机颇深，便是他诡计多端，但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仍是会感到害怕。而他明明如此的畏死，却还是要走这步险棋，难道庶出身份真的如此可怕，可怕到便是死也想摆脱，死也想为自己争了这一口气吗？

    “本将军不懂你在崔家过的具体是什么生活，只知你娘待你是视若珍宝，寻常人家的嫡子都不及你万千宠爱，便是庶出身份尴尬，不若嫡出高贵，有你娘护持，你也是差不了的。但你却如此的不知足，算计了自己的弟弟，硬是要嫁入车府，难道嫁入高门才能让你觉得扬眉吐气？你既嫁了进来，若谨守本分，本将军未必不能给你一条活路，而本将军不想给谁活路，那他就一定不能活过第二天。”

    “你入车府以来闹出了多少事，暗地里算计了谁，陷害了谁，本将军不是不知道，但本将军一忍再忍，怜惜你男子之身，便只是略作惩戒，却不想你会变本加厉，一错再错。望儿出生的时候，本将军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扪心自问，你待望儿可有过半分真心？父女天性，不能分离，本将军却还是要狠心夺女，不过是怕望儿会毁在你的手上，成为你谋算的筹码，小小年纪便要变得面目全非。”

    “本以为送走望儿，会让你反省一下自己，却不想你依然是不思悔改，竟与甘启勾结意图谋算秘库钥匙。秘库于崔家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你不会不知道，但你却还是不肯悬崖勒马，执意要走最错的那条路。旁人或许不知，但本将军又怎会不知你是知道甘启的真正身份的，怕是你连退路都想好了，事成后随甘启去渊咬，从此天高海阔，任你飞翔。但你可曾想过崔家会如何，你娘亲又会如何？”

    “你为私欲而通敌叛国，不但彻底的绝了你的后路，还让崔家遭逢大难，数代基业顷刻间就可毁于一旦，而崔家是你的母家，崔家人是你的骨肉至亲，你如何就能狠心至此？便是谁都不被你放在心里，那你娘呢，抚养你长大的亲娘呢？”

    崔花醉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本想硬气的挺直腰板睁大眼睛，对上车离弩的视线，却始终抬不起那不过一寸的距离，难道他也会心虚，他也会内疚，甚至是羞愧万分？车离弩看着崔花醉的脸，不算憔悴，再看地上的饭食，精致得紧，看来，崔家家主到底还是不忍心啊，不忍心自己曾经最疼宠的儿子在死前受半点委屈。

    “你设计嫁入车府，本将军能容忍，到底男子名节事大，你设计本将军，怀上望儿，本将军亦能容忍，只当看在你为我车家延续香火的份上。而你给望儿下毒，本将军不能容忍却能理解，到底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便是要你狠下心肠，你也是要在所不惜的留下她的。作为妻主，你的所作所为，本将军虽不赞同，但却能理解你身为男子的不易，可作为车家人，你通敌叛国，却是断不能饶！”

    “渊咬国弱，但却是如豺狼一般的存在，而它曾经也是牙齿锋利的独狼，狠狠的撕裂过我浅乐的边关，那段时期，有多少儿郎惨遭掳掠，又有多少女儿战死沙场？怀孕的夫郎苦苦哀求，却终是被剖开肚子，尚未来得及见世间一眼的婴孩就这么成了渊咬豺狼的玩具，你可曾见过这般残忍的事？身为浅乐人，遇到渊咬豺狼的暴行，你又是否真的能无动于衷，若你能，本将军却是一点也不稀奇了。”

    “若非浅乐势运强，历代帝王励精图治，文臣恭谨，武将悍勇，如今变得战战兢兢只得夹缝中生存的弱国，便会是浅乐了。而有国才有家，国安，则家平，家平则人定，正是因浅乐强大，才有尔等的安稳生活，而若浅乐变得如渊咬那般卑微，便是你有万千心计也逃不过为奴的命运。保家卫国不单是女子的责任，男子也有一份责任，便是力量薄弱，也无妨，但断不可背祖忘恩，出卖自己的母国！”

    车离弩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道：“身为崔家人，你更该比寻常男子了解何为国何为家，‘欲’乃人之常情，你图私欲，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并不算罪过。但你不该为私欲而背叛家族，背叛母国，甚至要做那祸国的肮脏勾当！”

    “你又知道些什么？”崔花醉握紧了拳头，抬头看着车离弩，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发泄了出来，冷笑着道：“你生来高贵，是车家的嫡长女，又是唯一的子嗣，无庶出姐妹，更无小爹压着，又怎么会知道我这样的人要活下去是怎样的不易？”

    “庶出，庶出，我永远都是庶出，只这两个字，我便要受尽世间所有不公的待遇。明明我才华卓绝，胜过哥哥百倍，先生却从来只会夸赞哥哥，待我冷言冷语，从不正眼相看。明明我容貌出众，胜过哥哥千倍，却始终都要处在他的阴影下，不得肆意欢笑，不得衣着艳丽，一言一行都得迁就他的端庄，他的贤良大度！”

    “冬天需要的炭，夏天需要的冰，病时需要的补药，我从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待遇。你试过冬天没有热水洗澡，你试过挨饿的滋味，你试过卑微的乞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