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好心情之后,祝长庚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他不是没有想过父亲还活着,只是把事情望坏处想总归没坏处。
他有爸爸了。
正想着,不远处跑来以源,他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警服,一个男人,却红着眼眶。
“肾源来了可以准备手术了。”他率先对吕仟淑说,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他们终于等来了东风。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祝长庚和以源相视。
“以源,我有话想跟你说。”
“学长,我有话想跟你说。”
两人同时出声。
“还是我先说吧。”祝长庚率先出声:“我对不起你。”
命运的错位,就这样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谭以源拼命摇头:“学长,你不可能比我还内疚。”
祝长庚始觉不对,示意他开口。
谭以源鼓起了好大勇气,还是作罢,只是拉着他便往医院外面跑。
“小珊马上准备手术了,我走不开。”祝长庚着急。
谭以源的脚步戛然停住。
“学长,我想,你得去趟那个医院。”
“哪个医院?”
谭以源没有回答。
半晌。
“顾叔叔他,往生了。”
祝长庚觉得,他好像有了爸爸,又好像失去了爸爸。
这个肾脏,沾着顾诚斋的血。
病人同意家属却在最后一刻反悔的事情太多了,毕竟在这之前,谁都没有亲身见过死亡的真实模样,谭以源赶到的时候,顾诚斋正跪在医院的地上,病人生前签署了器官捐献同意书,可是拔管前的最后一刻,病人家属却突然变卦,说是想要给病人留个全尸,尽他生命最后的尊严。
谭以源一手扶着顾叔叔,一边同样跪下来向病人家属求情。
可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有错。
失去亲人本就令人崩溃,用至亲的死去成全陌生人的活,在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高尚。
谭以源望着对面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子,从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这么可恶过。
既然给了生的希望,为什么偏偏在最后一刻反悔,吕阿姨已经告诉小珊他们找到肾源的消息了,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如果小珊知道,一定不可能活过当晚。
要一个缠绵病榻这么久的年轻女孩去给她年富力强的丈夫陪葬,这样她才心甘情愿是不是?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降生,有人死去,世界就像是个大旅馆,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算是住在隔壁,大家都没空关心其他房客的旅程。
“你女儿死了管我什么事?”他只听见女人恶毒的咒骂:“凭什么我丈夫死了,你女儿却能活,这不公平!”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嘴拙,只能这样苍白地反驳。
他至今都无法跪坐在地上的顾叔叔说的那句话。
顾叔叔说:“你想要公平是不是,那我给你。”
如果他当时能察觉出叔叔的反常,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顾叔叔不会死。
小珊也不会活。
他们一起走出icu,顾叔叔说他去要洗手间便离他而去,过了好久还没出来,他是警察,天生灵敏,一扇一扇地敲门,却没有回应,正打算硬闯,却听见靠外的那扇窗户传来一声巨响。
这是在七楼。
他一脚踹开门,男厕所的窗户大开着,地上散落地,是叔叔的眼镜和。
他是警察,自以为见多了血腥暴力的场面,早已经对这种场景麻木不仁,而那时的他才明白,所谓的训练有素,所谓的见怪不怪,都不过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势利。
地平面的人越围越多,他看见鲜血从一个点渐渐渗透的样子,像是在长青灌木丛中开出的曼珠沙华。
走的时候,只有他这么一个外人在身边,顾叔叔应该很寂寞。
他听叔叔讲他的遗言,叮嘱他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小珊,还要他向吕阿姨转告他的歉意。
不该向她隐瞒结过婚的事实,不该让她跟着他一起受苦,不该让她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却还是求她,让她给阿茗一个家。
“其实,我还是很想要活下去的。”顾叔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这个举动太过绝情,无异于是在对那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子苦苦相逼。
可是很抱歉,他没有办法了。
他不是很伟大,他一直很怯懦,为了能够和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隐瞒自己结过婚的事实,为了能够给大女儿更好的生活甚至曾经对二女儿患病这件事情感到庆幸。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用他的死,换女儿的生。
能够和老天爷做上这一笔交易。
无憾。
赶往那家医院的路上,祝长庚听了谭以源讲述了故事的来龙去脉,紫珊的病让整个家庭都为之变形,顾诚斋的死换了家属的松口,可是他的死太过意外,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珊启齿。
祝长庚和谭以源两个男人为顾诚斋敛身,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就剩下厕所的眼镜和了。
正打算将放入封存袋,祝长庚却制止了谭以源,找了根安卓的充电线,开始为充电。
不一会儿,屏幕亮了起来。
祝长庚在草稿箱里找到了那条再也未能发出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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