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伴随着泥土中的嫩芽,终于到来了。这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忙碌的春天。人们听到了联军撤退的消息,收到了官府下发的种子,对钟高的印象也有了改变。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理,习惯了被他敲诈勒索,如今可恶的贼突然变成分发希望的好人,便喜出望外了。见到钟高挥手致意的人多了,向大青蛙说媒的也出现了,人们只盼着他们夫妇能够维持这样的形象久一点,再久一点。
钟高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在安陵附近,官府新设了左关与丘关两处关口,委派官吏负责税收。“我可是亲眼见过那量器的,直口束颈,圆肩连腹,两侧有一对把手,只是没有纹饰。”
“别听他吹,准是假的。”大青蛙习惯性地甩出一句。
“我何时骗过你们。那上面还有铭文呢。”
“你认得?”
“率长认得。大概意思是,其记陈犹立事岁,命铸作校验左关之釜,其容量取法于廪釜,在安陵使用,由陈纯敦责其事。”
“哦,官吏名叫陈纯呀。为何一个男子会以‘纯’为名?难道是一出生就瘦得像丝?抑或长得像蚕宝宝?”煦儿搞怪的表情,扭扭的动作,逗得大青蛙直笑。
“没听见吗?‘大概意思’,也就是说一半是听来的,一半是瞎编的。出去可不要乱讲话,那可是税吏。”
这个春天,对于齐国来说,是耻辱的。战事之所以结束,只因齐侯答应了韩赵魏三家的要求,三个无耻的窃贼竟然与君上平起平坐了。从小就听长辈们讲起晋文公的故事,大家都清楚晋国这个庞然大物意味着什么。南阻蛮楚,西退戎秦,北驱众狄,巩卫王室,那里不仅仅是一个诸侯,那曾是所有中原人的希望与靠山。有人开始担心,“这样一个强大的诸侯,怎么说没就没了,以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大齐会不会也分成几份?晋国没了,秦人、楚人还有狄人,会不会趁势进犯中原?”有人则毫不在意,“不管谁占了中原,都得吃饭,咱们哪,该种地还得种地。操那个闲心干什么?”还有人根本不去理会,比如交时。这个寒冬,他每日都在研究父亲的医案。他的心里除了医,就是田,他想不到那么远,他要把握眼前的时机,尽力接近父亲的医术。
这个春天,对于交渺来说,是一片灰色,曈从安邑带来了翟璜的死讯。她成天想着如何解决饥与寒,却把最亲近的人遗忘了。神的惩罚是严酷的,疏忽导致的后果,会令人遗憾终生。安邑,临淄,静泊坡,太多的悲伤与失去,交织在一起,压垮了最后的坚强。交渺开始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一次次的打击使她不愿再相信神的存在,死亡就是黑暗,死了就是死了。她能接受自己的死,可她不甘心,“八年了,涌儿到底身在何处?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安邑?若是不好的消息,自己能接受吗?会不会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三个之中,自己才是那最后离开的?”
“母亲。”
“怎么?”
“我要走了。”
“哦。都带好了?”
“是。我这一走,不知何时归。”
“怎么?一年半载的还不许归?”
“战事紧。”
“现在也紧,你不是也回来了吗?你还要去找那狄女吗?母亲知道你心里恨,母亲心里同样难受啊。半年归,好不好?这次的,一定让你满意,最后一次,好不好?”
“不。”
“什么不?”
“不找她了。”
“哦,母亲知道你想好好表现,让将军记住你,可成婚是大事,将军定会理解的。”
“母亲,儿不孝。”
“涌儿,涌儿。”交渺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而这一次,现实终于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随家丁返回安邑的交渺并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春往秋去,在希望与绝望中,交渺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曈再次来齐,既送来了粮帛,也来了噩耗。大阳家失去了脊梁,人丁凋零,苦心经营近百年的同馆,也应该做个了结。为交渺举行完神主仪式后,交时决定前往临淄关闭逆旅,顺便将剩余的医案全部拉回。
这一刻,仲渠等待了七年。当年离别之时,仲渠并未得到鸣鹿耜的位置,他理解夫人的苦心。翟璜大人必然知晓,但他不敢贸然回魏,他不清楚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亦不清楚大人是否还会信任自己。联军伐齐,临淄人心惶惶,伙计陆续离开,仲渠始终坚守。他要等,他必须等,因为他有极为重要的信息要告诉公子,告诉大阳家族。
当年,这场大火震动了临淄,成为市井中风靡一时的谈资,有的说是图财害命,有的说是仇人灭门,还有人猜测田豹一家统统都是越国奸细。死人是无法辩解的,他们的遗产却可以造福一批人。这是不少人安身立命的本领,树立形象的法宝。故事越精彩,头顶的光环就越绚烂,主人公越卑鄙,正义感就越能得到彰显。不慎失火?那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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