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被三桓驱赶到了齐国,但鲁国的损失着实不小。为了获得保护,他将自己的封地郓邑,连同与齐相邻的瓘邑和龟阴邑统统献给了齐侯。失地事小,受辱事大,季孙斯大发雷霆。本来想着把阳虎抓住,扒了他的皮,没承诺想竟让他逃了,还成了叛臣贼子!三桓商议,秋收过后起兵攻打郓邑,活捉阳虎,让国内的叛乱势力彻底断了念想。
三四〇年冬,三桓整顿兵马,积极备战。仲孙何忌直至此时仍举棋不定。宗主唤来交辉,二人坐定。
“此番倾巢而出,不仅师出有名,灭齐之气焰,且为我等重振旗鼓之良机......”宗主顿了顿,继续道,“然齐强鲁弱,若齐全力抗衡,两军相持,吾师恐不足三成胜算。然季孙大夫断言,晋定然出兵,齐必因首尾不顾而退。”
交辉一听,心中暗喜。得知阳虎叛逃的消息后,交辉早已开始谋划对策。“大人思虑周全。而今举国气愤填膺,确为出兵良机,而齐鲁恶斗,亦为晋之所愿。”交辉看向宗主,继续道,“恳请大人思虑,若此战胜,战果不过三城,且不固;若败,汶阳之田恐失矣。更有甚者,若齐侯以虎为先锋,必然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届时小宗反叛,里应外合,鲁国危矣!”仲孙何忌沉吟不语。交辉起身,继续道:“彼时齐鲁柯地会盟,大将曹沫......”不等交辉讲完,宗主举手示意,堂内一片寂静。
转年夏,齐鲁夹谷之会,孔丘名声大噪,不仅使齐人劫持鲁君的阴谋落空,还逼迫齐侯归还了阳虎窃夺的土地。鲁定公大悦,破例提拔孔丘为大司寇。在他的治理下,鲁国步入正轨,面貌焕然一新。
这一年,对交辉个人来说,同样有着非凡意义。
在孟孙府内,交辉早已成了女乐和婢女们心中的宋公子朝。她们有意无意地接近,却又不敢主动搭话,她们腼腆羞涩,惶恐不安,偷偷谈论他的一切。几位孟孙氏少女举止端庄,温文尔雅,一样注意到了交辉,碍于身份不便袒露心扉,却会在宗主面前不经意地提起。
对于她们,交辉皆敬而远之,以礼相待,唯独一位不起眼的庖厨婢女引起了他的注意。最初吸引他的便是那点石成金的手艺。菽本是平民的食粮,可到了她的手里瞬间就能变成珍馐,既好看又美味。刚开始,宗主绝不愿碰这下等之物,可是后来,听说家中女眷人人爱喝喜食,这才激起了兴致。阳虎之乱平定后,仲孙何忌便用府中制作的菽浆、菽粥还有糕饼犒赏众将,下等的菽竟成了孟孙府的招牌。
绰虽说长得匀称秀气,却也一下显不出特别。不过,一旦得了她的认可,她眼中的光就会走到那人的心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交辉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直触心底的一刻。
孟孙府内,家仆、女乐居前院,家臣、养士居内院。内院北侧为堂,又分东西厢房,交辉居于西侧,庖厨则位于东侧厢房靠南的一间。一次,交辉不知何故在内院门旁徘徊,不慎撞上了低头捧豆的绰。辉反应及时,赶忙护住,正巧绰的双手垫在了豆柄处。
这一碰,把她吓得够呛,赶忙缩了回去,揉着手,低下头,浑身打颤。通常,下等的婢女必遭臭骂,即使不是她的错,也会被当作出气的对象。可是这一次,绰感觉到了异样。交辉并未显出任何不悦,而是将铜豆稳稳抬高,双手上移,托住豆底,以便自己握住豆柄。
二人第一次相对而视。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那双带着稚气的两弯月牙偷偷笑了。从此,交辉的心中就住下了这个女子。
因为身份有别,家臣与婢女难有相见的时机,可交辉自有办法。他发现在餐时和飧时,庖厨婢女往往会在内院院门将饭菜交给家丁,再由家丁送至家臣房间。于是,在每日这两个时辰,交辉总会立在门外,装成若有所思的样子,偷偷瞄向院门。有时是绰,有时会是其他人。倘若是绰,交辉就会立刻做出夸张的表情,希望引起绰的注意。
渐渐地,绰发现了辉的心思,她送菜的次数明显增加,而且每次见到辉,都会莞尔一笑,然后迅速低下头。这可把交辉高兴坏了,他白天思,夜里念,做梦都在想,等待绰的笑容成为了他每日最重要的功课。偶尔跟随宗主外出,虽万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可是等他一旦回府,重新见到这美好的面庞,再多的烦恼都能化做一朵云,顿时消散不见。
交辉喜食蔓青,不知从何时起,饭菜中总会以不同的烹饪手法,新奇的摆放样式,出现蔓青的身影。搭配饭菜的,往往还有暖暖的菽浆,交辉的却与众不同,枣子的清甜把他的心都融化了。交辉知道这是绰的心思,心中极为欢喜。他不知的是,蔓青的深意,绰是否能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