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还得经过另一家,那不麻烦?”
狄阿鸟带着不信的口气:“那为什么白羊王与伪陈站一方时,能占高奴,现在阿孝表态与伪陈站一方,拓跋氏会乘机打高奴?”
赵过想了半天,苦笑说:“我说不好,但我肯定他们会打。”
狄阿鸟哈哈大笑,满意地说:“阿过再学习、学习,将来肯定超过我。我也断定,伪陈要打高奴,很简单,白羊王那时候,伪陈需要休养生息,想要一个缓冲地带,这是其一,其二,伪陈可以随时越过白羊王过境,但是他们会判断,狄阿孝与白羊王不一样,不会允许他们过境,他们又相互攻伐了一、二年。”
他又说:“而且我还能肯定,狄阿孝与朝廷作战,一定先赢后败。”
赵过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狄阿鸟说:“首先,狄阿孝,咱们的阿弟,他也不是吃素的,自幼要驰骋大漠,军事才能还是有的,简单地说,只比你弱一点点。”看着傻乐的赵过,他又说:“其次,朝廷一直都没提防过他,一直以为他与伪陈苦战成仇,怎么可能反戈;再次,一开始,他的士兵中那些雍人一部分带着对朝廷的不满,一部分想打胜仗……要知道,战胜而降才有资格被朝廷宽恕;第三,朝廷需要防备伪陈,毕竟伪陈才是大敌,一时之间不会全力对付他;第四他劫掠了我的牧场,骑兵得到扩充;第五,他不具备攻城优势……”
赵过打断说:“这也算他能打赢的条件?”
狄阿鸟轻轻地说:“算。怎么不算?他想多拔城,拔不动,那么他想贪贪不着,只能选择不贪。不贪,他的骑兵优势就凸显,朝廷兵马虽多,但是正是因为多,野战不好统一指挥,就能被他所乘。”
赵过点了点头。
狄阿鸟又说:“但朝廷的实力在那儿放着,接下来再战,能摸清虚实,又占天时地利人和,必然后胜。他跟我在武县打过仗,觉得打朝廷容易,我等着他摔这一跟头,给彻底摔醒。”
他吩咐说:“我只给你一个重任,就是你带着樊全樊缺去鱼木黎那儿接过他的指挥权,当然,他肯定不服你。他是咱们家资格很老的家臣了,但限于眼界和阅历,他根本不清楚登州的地理,无法避实击虚,调动朝廷军队,你去指挥他这一路,樊全樊缺熟悉登州,我才放心。我这里有一封信,见面你交给他……”
赵过担心地说:“既然他是很好的家臣,只凭一封信,他能够交出兵权吗?”
狄阿鸟摇了摇头。
但他很快就神秘地招过赵过,凑在赵过耳边说:“你愿意与阿田好,再加上这封信,就顶用了。”
他生怕反悔一样说:“不是我非让你与阿田好,你不与阿田好,他铁定不交权,不交怎么办?不交,你就得——”
狄阿鸟挥手作了个杀的动作,然后却又悲催地说:“可是那样,天下人怎么看我狄阿鸟。那是咱家最老的家臣了。”
赵过咽了咽吐沫,说:“这有关系吗?”
狄阿鸟正色道:“他是阿田阿爸的门户巴牙,众人之长,你要是和阿田好,到时强行拘押他,他知道你的身份,就不会鱼死网破。”他又要求说:“所以你一到,就要先在众人面前宣布,你,赵阿过,是狄阿田的夫婿。成与败,关键在这。其它也是关键,你当众宣布,就得一辈子照顾阿田,把她往好里管。”
赵过颇有些为难,当众宣布这一条,似乎脸皮得厚点。
他正要争辩,风月到了外面,在外面说话呢。
狄阿鸟一下起身,吆喝说:“让我阿师进来。”
风月走得急,差点被门槛绊一跤,一进来就喝道:“狄阿鸟。你什么意思?你让阿容拦住我说你阿弟的不是,这什么时候了,是说是与不是的时候吗?阿孝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可是人家那是血性,有仇必报……父仇不共戴天,有错也应该被原谅。”
狄阿鸟怏怏地问:“阿师说我忘了父仇?阿师一点面子不留,说我忘了父仇,你怎么能说我忘了父仇。”
他似乎一下急眼了。
赵过连忙爬起来,分辨说:“阿鸟给我讲过很多次,他阿爸死在政治里,政治的仇,不是哪个人。再说那个秦台,他死啦。”他又反过来问狄阿鸟:“他死了没有?”
狄阿鸟竟然混个擦肩,往外走了,一边走一边恨恨地说:“有什么比说别人忘了父仇更难堪的吗?”
他竟然迈出了门,念叨着,回头蹦着喊着,扬长走了。
风月愣在当场,赵过也愣在当场。
不但他俩愣在当场,跟着跑来的段婉容也愣在外头。
旋即,赵过给醒悟过来,阿鸟绝对不是生气爆发,他借气愤跑了。
风月愣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赵过:“他是被我伤了?”随后,他连忙出去,觉得自己跑跟着,跑不动,连忙给段婉容摆手,喊道:“快跟着。看他要干啥。”
段婉容反应过来,朝他消失的地方,一溜小跑。
段婉容跟着一路跑,就见他直奔他的土宫殿去了,正吃惊,就见他招呼了一大堆武士,大喊着:“去。去找朝廷的人。快去找朝廷的人,他奶奶的,让他们等着。还有,你们几个,去敲钟。”
他打了个长长的口哨,锐尖锐尖的,他那座宫门的土墙上人仰马翻,武士们个个跟头绊子一样反应。
就这,他一手握着卷筒手诏,举伸两只胳膊,仰天长啸,如月夜狼啼。
段婉容骇然,喃喃说:“坏了。老头戳得他发疯了。”
她一个调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飞快地去寻花流霜。
往回跑间,见着风月,她一个急刹,脱口就责怪:“老头。你点他死穴了,他嗷嗷叫,兵都乱窜。”
风月懵懵的,问:“喝醉了吧。”
他眼看段婉容又调头跑,连忙在后面晃晃跟着,摆着手喊:“你去哪。他还不是真喝醉了,发酒疯。”
等花流霜出来,钟声已响,手诏已下,背着红色令旗的骑士已经集结,就见其中一名健牛宣布:“大王令。马跑死,人累死,也要在子时前点在齐烽火,召齐各部,凡各部首领后天子时不到者,夷灭之。”
花流霜一脸惊容,脱口问道:“他到底是酒疯还是真疯?”
他们赶到殿前,不知是萨满还是武士的人已经在钟下的土坛上围成一个圈子,上身赤裸,肌肉精壮。
狄阿鸟大吼一声:“威。”
一时附和雷动。
他又大吼一声:“利。”
一时又附和雷动。
精壮彪悍的男人们奔马一样舞蹈,赶来的武士们逐渐成林,仗剑呼啸“威”、“利”。
花流霜一把拉住要上前的风月,轻声说:“他要出兵了。这个王八蛋,做事从来不说一声。”
几个中参、小参跑得飞快,见了他们一行礼,往大殿冲去。
风月不敢相信,拽住一个问:“是要出兵吗?说打就打。”
被拽住的小参十七八岁,黑头土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雍人,一回身,带着骄傲说:“那当然。还能光说打不打。”他又鞠个躬,然后歉意地说:“急着传令校检。无法细说。晚了军法从事。”
风月跺着脚说:“哪有这么急去打仗的,就是小部落,也要先准备,动员集结呀。”
段婉容也像是反倒放了心,说:“你戳出事来了吧。他这不就在准备,动员集结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本营作战命令一下达,史文清脑门上三根抬头纹紧紧地收缩到一起。
三天前他按要求估算完岁入,呈送到狄阿鸟面前时,狄阿鸟就下令要求他紧急调集大批粮草至渔阳,那时他已经感到奇怪,却也作了理解,连番大战,草原萧条,入了多少百姓,就要出多少粮食赈济,大王着急估算,迫不及待调集粮草,无非是想稳定东夏形势,却万万没想到,这是一批军粮。
给是不给?
东夏后方不稳,大王要救援朝廷,竟然如此穷兵黩武,就不怕兵马刚出,基业即毁。
大王骄傲了。
连战连胜,大王骄傲了,不考虑后方是否稳固,靖康是否忌讳,入境靖难,无非是拉过去几万军兵亮亮自己的实力。不行,我得过去提醒他。史文清对属官安排几句,匆匆赶去王府。
到了大殿外,那儿已经开始出兵前的祭祀,武士林立,呐喊狂野。
他想了想,觉得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场面,自己想私下与大王说些话也说不成,就连忙绕了过去,到小宣室的大本营处登记守候。
大小文职,人到了二十好几个,有的在忙碌,有的七嘴八舌。他人是一眼就看到了谢先令,也不管唯谢先令马前是瞻的官员是不是也充满疑问,挤进去拉上袖子就请求说:“谢公,借一步说话。”
谢先令点了点头,抬手止住正在说话的一个官员,随他出来。
到了外面,史文清脱口就问:“大王举兵勤王,倾巢而出,给你说了没有?”
谢先令微微一笑,轻轻地说:“没有。他只是送了一封书信给我,让我回来商议。我从中觅到了一点,但不是很肯定。今天我刚回来,本是打算劝他出兵的,没想到,大王又走到了前头。”
史文清大吃一惊,两眼睁大了问:“你是回来劝他出兵的?”
谢先令笑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他要求史文清附耳,等史文清附耳过来,便凑过去说了句话。
史文清恍然,叹息说:“原来如此。”
随后,他又行色匆匆,道:“那我就不等大王了,先走一步,准备粮草。”
谢先令目送他离开,正要回去,郭嘉捧了一卷书赶过来,大老远叫他,到了跟前,行礼见过,轻轻问他:“谢公,大王这次最终选择出兵,您怎么看待?”
谢先令知道他是新进的红人,有心考校说:“那你是要劝大王不出兵了?”
郭嘉摇了摇头,说:“我想来想去,出兵不妥,不出兵也不妥,为何不既出兵,又不出兵呢?”
谢先令抻开手卷看看,脸色转讶:“大王事先未与你商量?”
郭嘉道:“大王让我传召四夷,我因此得了启发,既然要召集各部,何不……”
谢先令目光转向郭嘉本人,年轻,纤瘦,淡然,风采照人,叹息说:“怪不得大王看重你。”
他拔下头上的簪笔,寻了随身携带的壶墨,蘸了一下,在上面签了几个字,签完,就问:“以此四字代替如何?”
郭嘉看罢,由衷叹服,称赞说:“谢公真不世之才……”
正要再赞,谢先令嘴角流露出几丝戏谑,轻轻地说:“谬赞了。我不过是在填空。要说不世之才,那也是大王呀。”
郭嘉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
他是明白了。
他们且站着,想交谈些什么,却又因为彼此还不是很熟悉,只是他们都清楚,对方与自己想到一块了。
末了,郭嘉问:“那他为什么不与我们商量?突然为之,要吓大伙一跳?”
谢先令说:“你当真不明白?”
郭嘉倒是明白,高奴王是大王的弟弟,大王也许不想公开这个秘密,也许已经知道隐瞒不住了,只是却怕风声传出,到时又如此出兵,一旦被靖康疑神疑鬼,再有动作,就不那么容易。
对面多出几个黑影,郭嘉辨认出来,一个是花流霜,一个是风月。
被召过去,他们都已经抱定了主意,不作多言。
风月有点堵,好像这一切都怪他,因为这结果出于意外,说出兵就出兵未免草率。于是,他轻轻地问:“他要出兵,准备出多少?听说他已经调集了过冬的粮草,足够十几万人一个月吃用,一旦出兵,东夏能不能支撑得住。”
谢先令和郭嘉对视一眼。
郭嘉看到谢先令点了点头,就说:“还没公布,据说是五万。”
花流霜幽幽地说:“五万就五万吧。这个不省心的阿孝,虽然时局不稳,可是要对大国用兵,怕也只能拿这个数了。”
风月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又问:“五万是不是竭全国之兵呀,要是那样,身为臣子的,应该劝劝他,从长计议。”
谢先令和郭嘉面面相觑,不明说,则怕二人担心受怕,明说,则又不知该不该说,末了,谢先令只好劝他们说:“夫人和太师莫要担心,大王自有定数,绝非一时斗气,你们还是早点安歇。该劝他的,我们自然劝他。”
风月回去的时候走得很慢、很慢。
一路上,他不停地问花流霜:“是不是我那些话太毒,伤到了他?忿不兴兵,怕意气用事呀。”
花流霜安慰他说:“他又不是小孩了,哪有那么容易伤害的,这样的话,我也不是没有说过他,他都皮厚无事。你怎么不从其它的原因去想,前些日子,一个口口人的贵族投奔他,他看人家大胡子漂亮,也想留胡须,还让他的女人给缝了个袋儿收着,过了几天,修形状时修差了,刮了一大块,就在给人感慨,蓄胡须都这么难,何况蓄百姓。雕阴那边过来了百姓,少说也好几万,你当他就真不动心么?”
花流霜早已派人安排了房间,让段婉容带他安歇。
到了住处,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后方不稳,倾全国之兵是为死结,就让人叫来段婉容说:“阿容。你还是带我到他的住处,一是见见他的大妻,说一说话,二来定要等到他,问问他,不然我哪里睡得着,这心不安。”
人说什么的都有,段婉容心里也七上八下,见他要去,就扶着他过去。
天早已晚,到了,李芷却还没睡,因为狄阿鸟的妻子儿女集中在这儿。
尽管他们都知道,狄阿鸟决定出兵,也未必当晚出发,可还是集中在这儿,大人们说着话,孩子们却都闹着打仗,蜜蜂不大会儿又哭了,咧着粉红的唇瓣,眼泪哗啦啦的,却是扯着大人喊:“我也要去打仗。”
大人们纷纷讥笑她,一个女孩,二、三岁,一碰就掉眼泪,竟要闹着打仗,莫非要哭死敌兵?
龙妙妙却感到一丝温暖。
这多像是曾经高显的一个传统,自狄阿鸟十三岁北上打仗骗发了财,到打仗时,哪一家的孩子不更是这样哭着闹。
她见只有嗒嗒儿虎一个小人趴在灯下识字,不时嫌众人吵闹,嫌蜜蜂爱哭,用沙沙的嗓门喊两声抗议,陡然觉得他与环境的格格不入,忽然想起自己的阿爸在自己小的时候,怕自己读书,总是说:“你读书读成博士,阿爸岂不是很丢人。”
她在今天才明白阿爸为什么那么说,大将们都在计较战争,孩子们都闹着打仗,只有自己一个女孩趴在灯下读书,做阿爸的,会生怕女儿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越发觉得小小的嗒嗒儿虎像自己,伸手抱在怀里,捏了脸蛋就问:“你不去打仗呀。”
嗒嗒儿虎抬起头,用沙沙的声音说:“我只有四岁,长大了再去打仗。”
段婉容一来就接上了话:“你长到多大算长大?你阿爸十二、三岁就跟人家跑去打仗了,盔甲又大又鼓,人跟蛤蟆似的。”
几个小孩,包括狄哈哈家的都凑来看嗒嗒儿虎。
有别人家的孩子在,兄弟一心,狄宝忍不住把他扳朝自己,小声说:“阿虎,别说,人家笑话。”
嗒嗒儿虎却说:“你也是小孩呀,不长大了就去打仗,别人还要救你。”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阿狗立刻就点着人头,数一圈的小孩,乐乐地说:“只有我长大了。”
段婉容也捏上嗒嗒儿虎的脸,追问他:“就你胆小,你长到多大算长大?”嗒嗒儿虎很严肃,伸出十个指头,数呀数呀,末了说:“我也十三岁才长大。”他说:“我习武,读书,多吃饭,十三岁也长大。”在别人都认为他是转移众人说他胆小的笑声里,他宣布说:“我认识好多的字,能算数,还能背古诗。”说着,说着就背:“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他口齿还算流利,但节奏全无,一时之间听得大人小孩愣愣的,风月也是好半天才知道是什么诗。
风月心里却是在叹息:这么小的小孩,识字,算数,背古诗,装懂事,肯定是被功利心的母亲教坏了,也是,他阿妈是大妻,他是嫡子,将来的世子,也难怪被教坏。
看着几个外家孩子都出于妒忌,嘟囔嗒嗒儿虎胆小,狄宝护短,大叫说:“嗒嗒儿虎,给他们摔跤。给他们摔跤。”
他从大人怀里拽出嗒嗒儿虎,要求说:“你们有本事,不胆小,摔赢他。”说着,他就把一个小孩拽上了,推着说:“你摔得过我阿弟么?”
那小孩大两岁,却还愣头愣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哪,是不是显得不礼貌,上去就搂。
嗒嗒儿虎退一步,就用头顶他肩膀上了。
两人“哼哼”扛一会儿,蜜蜂也不哭了,在阿妈的怂恿下喊加油。
嗒嗒儿虎哼哧,哼哧着说:“你-脚上落一只虫,我给你踢走。”那小孩低头一看,嗒嗒儿虎趁机一扭,把他摁下去了。
众人笑死了。
那小孩爬起来就不愿意,说:“他骗我有虫。”
嗒嗒儿虎却说:“真有虫。”然后趴地下,真捡了一只虫出来,还说:“我也不知道你怕虫,放我脚上吧。”他把虫放在自己脚上,与对方摔,团了半天,又把别人摁倒了,等别人倒地,他把虫尸捡起来,傻乎乎地说:“虫被踩扁了,是你替我踩的吧,你给我说就好了,我不趁机摔你。”
这么一说,大伙都相信他说对方脚上有虫,刚才摔跤的时候,那小孩脚上真有虫。
那小孩爬起来就说:“我只顾给阿虎踩虫,才给摔倒了的。”
段婉容退到风月身边,忍不住说:“嗒嗒儿虎一点不像他阿爸,太傻,看他笨的,赢都赢了,好像人家都因为虫才输的一样。”
李芷也说:“因为虫子分心,人家才会被你摔倒的,所以你还不算赢,不能骄傲,而且要记住,谁因为虫子分心谁就会输,认你的字去吧。”
风月抬头看看李芷,见她至始至终都笑眯眯地着看着,此刻却带着几分责怪,就很小声给段婉容说:“这都是阿妈教坏了孩子。这么小的孩子,用得着礼让吗?非教迂腐不可,人家都在玩,就她让孩子去认字。闹成这样,孩子认字认得进去吗?”
他们顶闹,一直闹,嗒嗒儿虎也一直在读字,后来不知不觉读得很大声,听着竟是黄埔学堂的启蒙新书。
风月又一阵不舒服。
狄阿鸟创立的黄埔学堂,里头的启蒙新书虽然叫启蒙新书,却不是给小孩读的,而是摘自谢天师的物理手卷,被用来转换新入学学子们的思想,要学子们不要死读圣人书,学习就要学以致用。
孩子的阿妈教孩子读这个,那是去认字吗?
除了取悦狄阿鸟还为什么?
他们好像不打算睡觉了,直到狄阿鸟回来,除了因为路远,送走几个外家孩子,人也都还在。
狄阿鸟进来,一看风月和段婉容在,不免惊讶,旋即醒悟过来,坐在风月一旁,说:“阿师。是我不对,累您费心了。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为了报仇兴兵的,而是……”他回过头看了打瞌睡的秦禾一眼,低声说:“有些事不好说破。”
他按在风月手上,说:“就是被阿孝绑架了,我也得认,谁让我是他阿哥,我心里没这个数吗?但是要怎么办,却会计划好的。”
风月不放心地说:“真的不是一时性起?”
狄阿鸟先是摇了摇头,继而笑笑说:“为阿爸报仇,不正是你想要我做的吗?”他故意说:“哪一个做儿子的,不以父仇为重?即便知道不应该,可又有谁做得到?人都不怕天下人耻笑?”
风月一时不知道哪真哪假了,毕竟好几年不在他的身边,连忙说:“报仇那是尽孝,但是不考虑怎么报,去送死,那是愚孝。”
狄阿鸟拍了拍他的手,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儿子,突然一阵感怀,止手不让众人喧哗,宣布说:“今天你们阿爷在,有个问题,我想考考孩子们,谁回答得好,我就带他一起去打仗。”
众人止笑,除了蜜蜂用脚使劲地踢桌子,其它几个孩子飞快坐好。
狄阿鸟沉沉地说:“如果我,你们的阿哥,阿爸这次带着你们去打仗,刀枪无眼,战场上战死了,军队让你们接管,孩子们,你们该去干什么?”
众人都没想到他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心全被揪住了。
风月责怪:“阿鸟你疯了吗?出兵作战图个吉利,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让孩子们去回答?”
狄阿鸟笑笑,低声说:“无妨。君子惕行,不应惧恶言,阿师。你不想看看我这些孩子们的心性吗?”
他要求说:“阿狗。你来回答。”
阿狗想也不想就喊道:“阿哥。我让士兵们披麻,给你报仇……”
狄阿鸟制止他多余的话,说:“阿狗要激励哀兵给我报仇。狄宝,你呢?”
狄宝咬着牙大吼:“我也要报仇,不过我要先回来召集全东夏的军队,不然打不过,然后把敌人战胜,杀光,全部活埋。”
风月不由微笑,说:“这孩子,竟然还知道回来召集军队。”
狄阿鸟转过脸来,问李芷怀里讷讷的嗒嗒儿虎:“嗒嗒儿虎,你呢。”
嗒嗒儿虎眼泪一下迸出来了,往四周众人脸上看一看,发现人都不做声,瘪着嘴唇说:“我偷偷把你埋了,哭……”
众人全傻了。
风月连忙给狄阿鸟说:“孩子还小。”
狄阿鸟却不罢休,盯着嗒嗒儿虎:“还有呢?光偷偷埋了,哭?”
嗒嗒儿虎一下哭了出来。
李芷给嗒嗒儿虎揩着眼泪,却也不哄他,哄着说:“说说看,然后呢。”
风月制止说:“好了好了。把孩子都吓哭了。”
嗒嗒儿虎抹抹眼泪,说:“阿爸你打仗干啥?”
他问得没头没脑。
狄阿鸟却回答说:“打仗干啥,打仗是为了东夏的基业,保护东夏。”
嗒嗒儿虎噙着眼泪说:“我也还保护东夏。”
众人轰然,秦禾尖叫说:“你不给你阿爸报仇呀。”
嗒嗒儿虎又哭了,哭着说:“我长大了,会打仗,打得过敌人,再报仇。”
众人都觉得这孩子没救了,连哄他阿爸高兴都不知道。
狄阿鸟却笑了,说:“嗒嗒儿虎是糊里糊涂回答了个好答案。阿爸不是一个狷忿狭隘的人,子承父志,那才是真正的孝呀。要是阿爸战死了,东夏已经是灭顶之灾,你们不想着保卫东夏,反而一心报仇,岂不是自取灭亡,阿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