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硬拉着不让走,不让走也罢,拿凶狠的狼狗看着,看着就看着呗,还强塞了说是为别人好。这些靖康兵是气都气死了,却不敢真走。”
风月会心一笑,就知道他狄阿鸟不会为了兄弟俩的分歧赌气。
虽然刚刚大战过后,但展现在风月面前的已经是恢复了生机的渔阳。
筹备东夏王登基的大典按部就班。
东夏占据渔阳,本来带来不少贸易,而好久都没有和平的各部自危不敢不来,趴在渔阳等着,眼看着战争平靖,渔阳终始会成为贸易的中心,纷纷涌来,用部落多余的物件交换稀缺的物件,几圈战时修建的外墙完完全全变成了画成大圈的贸易行市,行市周边扎着哨楼,上面挺立着警戒的士兵,制止殴斗,提防破坏。
行市是要收税的,税官在主道上设卡,“当啷”一下丢个小币,或者挂上一张羊皮,就可以赶着一车货物或者十余牛羊进出,尽管施行了收税,却还是造成大片的拥挤,骑士们举着狄阿鸟的令旗也是半天开不出道。
风月心有感怀,翘首朝英姿勃勃,骑着骏马的狄阿雪问:“你阿哥?”
狄阿雪有些厌烦这种拥挤和嘈杂,恨不得让队伍从人头顶上飞过去,扭过头来大声“啊”了好几声,见他又不问了,想他见不得阿哥这儿的混乱,就说:“阿师你别烦,我这就让他们开道,不然赶不上吃午饭了。”
风月倒是不急这一会儿了,只是好奇这种热闹。
他终于把话问了出来:“你阿哥一天能收多少税?怎么突然之间就来了这么多人交换?哪有可能……”
狄阿雪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登基大典害的。阿哥说登基大典要筹备大些,要牲口,要皮革,要野味,要草药,要木材,要马奶酒,要工匠,开官仓敞开换,哪部族不缺食盐,铁器,茶叶,布匹,粮食和钱币?一只羊半斤盐,一斤茶叶一张皮革……这在草原上可从未有过。一夜之间,几百里之外的人都疯了一样涌过来,都说东夏王为了登基花了大血本,全是赔着换,过了这几天,想换也换不来。”
风月脑门直冒汗,笑骂说:“真亏他想得出来,也不知道是铺张庆典还是借机做生意。传到中原,笑也笑死人。”
阿雪同意说:“还是阿师了解他,还用说,他的兵连夜装车,运往北平原,中原商人都等在拍卖行出价。到了北平原就翻倍赚。他岳父怕赶不上趟,先是飞鸽传书后是八百里加急,要他等着,别赔着卖,他出钱收走。”
说着话,马队紧赶慢赶趟出来。
到了内城,也就是原先的渔阳城城门,人才少了下来,风月刚刚觉得活过来一回。
阿雪又丢了颗石子:“内城还没没开放,阿哥要重新规划衙门,住宅,商行,商铺,通货铺,还打算引河水入城,修建地下排水道,要是到那时候,进城一个时辰,出城一个时辰,不知道人都还怎么活。都怪阿师,什么不教,教会了他筑城,那会儿你还说他敷衍了事,现在好了,他学有所成了。”
风月愕然。
筑城是教过,可他要建成长月那样的城么?
前往“王府”的道路上,已经站了大大小小几十余口,狄阿雪一眼眺过去,就跟风月说:“那都是接你的。”
风月欣喜起来,连忙叫停马车,爬了下来,随着下马的狄阿雪奔过去,就见前头几个孩子都瘪着嘴唇,连忙朝狄阿雪看去。
狄阿雪轻声说:“孩子们都没吃上早饭,他自己来不了,就把孩子轰出来候阿师。”她趴在风月耳边说:“他非说尊敬长辈要自小养成,蜜蜂抓的糕点都被他夺走扔了,等在这,蜜蜂一连哭了好几场……”
李芷倒也在,见风月微笑敛了,怜惜地去抱孩子,推了狄阿雪一把,笑着说:“别听她瞎说,几个孩子的阿妈也都来了,委屈不着。几个孩子没见过阿爷,阿鸟怕他们不知道跟阿爷亲。”
风月抱了最小的蜜蜂,在丫辫上摩挲,记得她是大妻,连忙客气,抬眼一看,花流霜也在呢,唤了孩子让叫阿爷,问候了一句,就恨恨地说:“见了阿鸟,我定骂他,你们现在的身份,怎么还跟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一样出来接亲戚,人家不笑话吗?他要是心里有我,让他自己来,这是干什么?一家人都等在这儿。”
花流霜和蔼地说:“千里迢迢赶回来,我是心里念叨你身体,咱们都上了岁数了,平日不都也没别的事,我定要看看。阿鸟嘛,还不是自己来不了,就想让您知道他心里有您,就把他的家小全轰出来了,也不全是轰了出来,还是有没来的,派人接去了……小时候怕他娶不到媳妇,你看,这媳妇娶了一个又一个。”
龙妙妙也凑上称先生。
风月一看,当场就给龙妙妙制造了一个大红脸:“呃。这,这不是二小姐。你也被他弄到手了……”
花流霜哭笑不得说:“年龄这么大了,性子可真一点不改,在晚辈面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秦禾最不情愿出来等山野老头等个半天,三心二意的,陡然凑过来,眼看众人都说话,脱口就是一句:“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有我呢,也被他……”
众女先是愕然,紧接着一阵花枝乱颤。
秦禾自己也醒悟了,羞得把脸掩盖个严实。
到了东夏王府上,风月理解为什么他们还会干出一家人接亲戚的事情来了,所谓的王府,就是泥夯的大房子,宽敞挺宽敞,大门几丈几,可以并排进出好几辆马车,上面木栅岗楼,还镇上两个石头狮子,光马厩就七、八个,可整个院落就都是泥房子,排成块块,丝毫没有错落有致的美感,就连那房顶,房顶上头也没用几块瓦,全是草檐子,还不如乡下的土财主。
侧面就是处理政务的大殿。
大殿也是大土房子,大概怕塌,到处挑檐角分摊屋顶的重量,就像一头包的怪兽。
一排大殿外是一个广场,地势选得相当不错,能看到荒地上去。
风月就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宫殿。
花流霜定要把人接到她那儿,便绕穿过去,也就是到了花流霜那里才是青砖,但房子是翻新的,原先的渔阳军衙院儿做的底子。
这么一看,风月就清楚了。
在这样草建的关外大土堆上称王,你能指望他狄阿鸟一家人有宫廷气?
话说回来了,就是部落的大首领加可汗号,他也会整出个排场的金帐,也只有他狄阿鸟能在土山堆上称王。
他进去跟花流霜坐下,也不追问狄阿鸟的去处,脱口就问:“要登基称王?也不打算修个像样的宫殿?”
李芷,谢小婉她们内心也都是赞同的。
称王要有王仪,这都是一进渔阳就草草修建的泥房子,北平原那儿的几进几出也是,看似泥墙,其实连泥墙都不是,是用木柱撑乌拉草辫,沁糊的泥巴,不算用火烤湿土,再上房顶,都不超过三天,后面不够住不够用的就套接,难看不说,关键是他们从中原来,生怕不安全,说倒倒了。
花流霜也挺搁心的,叹气说:“我给他说了好几次,说原先你要打仗,不安稳,家里带有家眷,有住的都行,管你房子是不是乌拉草糊的,能住就行,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地盘慢慢稳固,你总得修座像样的房子?一说,他就含糊其词,到底也不知道在心里打算了没有。他那些文文武武的也提,说,大王,你该好好盖片房子了,那都是脸面。人家说啥,能住就行了,刚刚打完仗,将士们尸骨未寒,抚恤不上,我怎么就住新房子?脸收拾得怪漂亮有啥用?没住帐篷,心里就托福了。”
风月叹息说:“那你们也不问问他,住这样的房子称王称给谁?他行伍出身,自己怎么住都是住,住帐篷也觉得一样,可妻妾孩子一大群,别人受得了吗?”
秦禾第一个赞成,接了就说:“就是的。说他家的房子赖他还不让说,说我嫌赖别住,我要是跟我家别的女人一样,早就跑回家了。”
龙妙妙却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他是不是根本不想在这里建都?”
众人还都没往这儿想过,被她这一问打懵了,陷入沉默。李芷具备军事地理上的知识,霎那一想,就忍不住冒出念头:“潢西?”
随后,她把这个念头掐了,笑着说:“午饭快要备齐了,还是让人侍奉阿师沐浴更衣,洗去风尘,然后用饭。”她指挥人把风月送出去,房子里却岔不开这个话题,又继续讨论。
直到狄阿鸟带着郭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杨小玲还在当着面,笑着建议:“要不妹子们吓吓他,就说再不盖新房,你们就不跟他过下去了。”
狄阿鸟手持一双明亮亮的靴子,灌了一耳朵,眼看众人目光逼视,断定说:“这火肯定是我阿师点起来的,他人呢?我正要有事问他。”
花流霜叱喝说:“先不讲你阿师。我就问你,你到底要不要盖房子?让我的媳妇和孙儿们都住乌拉草辫的房子么?别看你阿师在,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你的打算,没人愿你的意,一说登基,郭家小子,你来说,他拿什么当宫殿?”
郭嘉苦笑。
他自然赞成花流霜,只是这节骨眼上,能不向着狄阿鸟,只好说:“事情太多,大王心里没装新房,我劝劝他。”
狄阿鸟叹息说:“这房子还是能住的,国库并不充裕,战死那么多的人,不要钱抚恤么?百业待兴,不需要钱财吗?咱们家的钱不全是咱们家的,国库是出了饷,可劳军犒赏呢?等等吧。阿妈,我不会就让你住这破房子的,这点孝心我还是有的。”
花流霜愤然道:“我图你给我盖房子了么,一家大小不住吗?修一片砖房能花费几个?起码你也要盖所像阿妙老宅那样的房屋吧。”
郭嘉连忙拉拉狄阿鸟的衣袖。
狄阿鸟省悟,连连说:“那是。那是。我让他们看看风水,出个预算,回头就建。”
花流霜这才满意,嗔道:“这才像话。”为了表示这事不能含糊,她又补充说:“不建好,不能登基,人家笑话。”
狄阿鸟是“好”、“好”地答应着,但花流霜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说不上来到底哪不放心,但目光往下一移,一下明了了。狄阿鸟应着她的话,手里却还持着双奇怪的平头短靴,约莫着穿到脚上,刚刚高到踝子骨,鞋面经过处理,竟像是浮了一层蜡油皮儿,光光亮亮……她就是觉得在跟前讲正事,人家还提着一双靴子就是显得古怪,“啊”了一声,提高声音问:“你手里提的是什么?有你这样提着鞋给人说正事的么?”
狄阿鸟提起靴子看看,“噢”地一声明白过来,说:“阿妈。你不知道,鞋子做得好,那也不是件小事,大到富国强兵,小到脚上舒服,你们可知道,多少将士是因为鞋子不舒服,脚上有伤陨落的么……”
他侃侃而谈,见一家大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发愣,连忙停住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花流霜哭笑不得地说:“提着鞋。”
狄阿鸟弄不明白,再往上提提鞋,直勾勾地看这双鞋,似要把大伙为什么发愣的原因揪出来,随口附和说:“提着鞋。”
蜜蜂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奶奶地学话:“提着鞋。”
她阿妈谢小婉觉得丢脸,训斥说:“你也提着鞋?”
嗒嗒儿虎越发觉得好玩,张口央求:“阿爸。偶也要提。”
狄阿鸟怏怏地说:“我就不能提双鞋?”
他始终闹不明白是怎么了,提高声音说:“这可是咱大夏的工匠没日没夜赶做出来的几双样子鞋之一,一双普通的鞋么?”
花流霜觉得他没救了,重复说:“一双鞋,大到富国强兵,小到脚上舒服的一双鞋,那好,你穿着富国强兵去吧……”
狄阿鸟感觉着她有点怒了,连忙笑了:“我不是知道阿师来了,长途奔波,不知道脚上磨没磨泡,刚刚出来的样子鞋,我就给他提来一双。阿妈该不是怪我心里只有阿师,没先做双适合阿妈穿的?”
花流霜“噢”了一声,把他原谅了,口中却不放过,说:“原来是念着送你阿师呀。怎么说你呢,盖房子你用草编泥巴糊,长辈来了,你送双鞋,也不嫌丢你阿妈的人,啧啧……唉。我怎么有你这样个儿呢。”
郭嘉却觉得老太太真嫌丢人,连忙说:“老夫人有所不知,这在中原叫沾先,做皇帝的,能够第一时间吃上新麦,那就是大大的吉利……”
狄阿鸟怕他粉饰得奸猾,拉了他一下,转身就往外走,口中叫道:“阿师,阿师,哪呢?”
秦禾瞥着跟着溜的郭嘉,摇着修长的粉颈,替大伙把心声给吐出来:“土。真土。”
眼看一家大小都为这事儿发闷,为土人的“土”丢人,李芷打圆场说:“你们该高兴才是,自己的夫君功业有成,却不改本色,不是件好事吗?也只有保持质朴的本色,不追逐浮华,家业才能够长久。”
狄阿鸟潜伏到门边听了一耳朵,扭头再带着郭嘉找风月,心虚着,偏又骄傲十足地说:“听听,有这样的贤妻,夫复何求。”
郭嘉也觉得他这个样儿没大王相,怎么着也该自己或者下人们拿鞋,尤其是当成珍贵的东西送人,应该用托盘,找块华锦遮盖,没有吭声,主动去接鞋子,然后提在手里。
狄阿鸟很快找到了洗澡的风月。
热气腾腾中,风月正背着身坐在浴桶里,气急败坏地嘟囔:“我怎么教出了这样的学生,好歹也一方诸侯,都不知道建个大浴场子,搜罗些娇女子。”他对红脸大婶捏肩的力道也不满意,挑剔说:“手指都有萝卜粗,当捏柴火棍儿呢?去。去。别捏了,我自己洗……”狄阿鸟悄悄站下了,眼看不知如何是好的健壮女妇扭头,冲她比划食指,“嘘”了一声,给她摆了摆手,自己站到了浴缸后面。
岁月不饶人,风月的皮肤早已丁满了褐斑,枯褶包着骨头,也难怪他嫌仆妇手重。
狄阿鸟想到他这样的年纪,为兄弟二人的事业与和睦,长途跋涉千里回来,心里痛骂狄阿孝的同时,也酸涨涨的,轻轻地揉捏着阿师的肩膀,想起少年时老师呕心沥血的授教,谆谆的教导和一点一点,渐渐地对自己的依赖,住在长月城时见自己外出久了,院门外的彷然,然而见了自己,却又风花雪夜地胡扯,生生不敢相信,阿师竟老了。他老了,而且孤身一人,自己怕是他唯一的依靠,却因为家族的牵扯,跑到高奴辅佐自己的弟弟,每次见自己,都像是怕自己和他分开一样。
风月发现肩膀上的萝卜头指头又在了,不过这次的力道恰恰合适,勉强接受说:“这还行,还以为你那手只能挤牛奶呢。这不是劲大劲小的问题,你得掌握些力道。”
郭嘉平静地站在后面看着蒸腾的热气,实在想到不到力气大到走快了,一嫌旁边的人慢了,胳膊上一拉,人都要脚不离地的狄阿鸟会比仆妇更会揉捏肩膀,也许,这就是另一个大王吧,他无缘无故有点感动,静静地想着,最后,干脆退出来,手捧一双鞋,把手一样站到外面。
其间,他听到风月发现了的惊讶声,也听到狄阿鸟柔和地说着话,劝着老师先不要讲别的事,要放松,泡去疲倦,还一个劲地劝说,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老了,哪也别去了,接受自己的奉养。
太阳亮晶晶的照耀着,他便静静地站着。
到狄阿鸟搀扶着风月到外廊更衣,向他要鞋子,他这才转过来,把鞋子奉上,借机打量风月,恭敬地说:”老人家,这是我们的工匠赶制出来的新鞋,您是第一个穿的,穿上试试合脚不合脚……”
他担心不合脚,可是帮助狄阿鸟为老人穿鞋子时却惊讶地发现,狄阿鸟挑出来的样鞋,不大不小。
风月却不领情,吵吵说:“你这后生不地道,他狄阿鸟会专门找工匠没明没夜为我做鞋子?要我说,还不是军靴,拿我来试脚。”
郭嘉心说:“这老头还怪乖张。”口中却说:“老人家何有此说?”
风月笑道:“何有此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狄阿鸟也笑了,说:“奉孝,不要替我虚伪了,我这点沟沟肠阿师还不清楚?早些年不懂事,我先哄哄他,再气气他,现在倒不会了,咱就老实说。”他给风月说:“阿师。这鞋子怎么样?上好的皮子,加厚皮底,上色打蜡,又软又有形状,穿上是不是很舒服?这可不单单是军靴,还是我富国强兵的依凭。”
风月扭过头来,再连忙看看鞋子,在地上小跺两脚,“咦”了一声,反问:“富国强兵?”
郭嘉代为回答说:“没错。一开始连我都没想到,大王一说原因,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风月踩着脚,看着得意洋洋却又故弄玄虚的狄阿鸟,却是想不明白鞋子怎么富国强兵来着,眼看自己问了,只会让狄阿鸟得意,干脆不问,“噢”了一声,说:“我饿了。”
回到正厅,家宴已经摆上。
牛六斤却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信,恰好又来渔阳办事,带着七八个高显籍的后生来看风月,操办家宴的段婉容难以安置,一个劲地给他们白眼,让他们往外头坐。
他们眼看狄阿鸟扶着风月来了,一下簇拥上来,好几个都给跪倒地上,给风月磕头。
牛六斤怎么都觉得他们乱巴结,而自己也算是风月的半个学生,该磕头才对,眼看磕头的围满了,就说:“阿师。我是阿牛六斤呀,来看您了。这群龟儿子把地方抢去,我就不再跟着磕头了。”
牛六斤很顺利地混进了厅,见段婉容想说道,就说:“你丫是个姐,别赶我出去……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花流霜也笑着骂段婉容:“这都是自家人,可别学那些中原人,叫什么家眷不与客坐,要是非要那样,你干脆把里头的一群娘们都轰走得了。”
落座坐下,风月忍不住唤几个孩子,狄宝与他不熟,瞥瞥就不过去,阿狗上去磕个头,蹒跚的蜜蜂是祸害,喜欢揪胡子乱撒尿,要去却被娘们拉住了,嗒嗒儿虎却一头撞他怀里,大声喊道:“阿爷。我是阿鸟家的嗒嗒儿虎呀。”
这词是他去也留桦家学会的,把大伙逗得直乐。
但是他说完这话,就挣脱怀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坐得端端正正,又说:“阿爷是大人,有大人的事,偶不闹着您,你要喝酒了,偶就给你倒。”
除了狄阿鸟,众人都不笑了。
历经磨难回来,女人们都觉得嗒嗒儿虎不再是以前的嗒嗒儿虎,一天到晚都戴着小一号的皮头盔,系披风,自己洗脸,自己洗澡,按时睡觉,早起就练力气,哼哧、哼哧地抱石头,吃饭吃得肚子鼓鼓的,零食藏着,从不吃完,分给孩子们的零食,人人都吃完了,他那却总还有,蜜蜂一为零食闹,他就能从什么地方给拿出来一些,显得太听话,太安静,也太古怪,太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总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花流霜几次都偷偷地给狄阿鸟说,这孩子定是被吓着了,看着是听话,实际是吓坏了,差点被掏了心吃,哪个不怕,何况孩子。
狄阿鸟都粗枝大叶地说,没事,还不是小孩子见了打仗,见了很多生人,知道些事了,就算是有些害怕,过些日子就好了。
家里的人对狄阿鸟的话半信半疑,见他老戴头盔,披披风,比着狄阿鸟叫他小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