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妙妙前脚与吴隆起一起去见龙琉姝,狄阿鸟后脚去找百夫长。
为确认龙妙妙没被转移走,狄阿鸟一见百夫长,就责怪说:“你做人咋不厚道呢,使团今天都要走了,你给我说,你回高显拿钱……摆明骗人嘛。”
很快,他下了一个结论:“这买卖做不成了,你也别怪兄弟说话不算数。”
百夫长好说歹说。
狄阿鸟顺势要求说:“赊账不行,来不及,听说里头住的人大有来头,你给个方便,让她见见我带来的丝绸好不?卖了高价,咱们俩平分,怎么样?”
百夫长觉得不错,眼睛顿时一亮,不过龙妙妙跟吴隆起一起走了,暂时做不成,他就说:“我看成,不过她这会儿不在,你呆会再来。”
狄阿鸟假装生气,说:“你是不想行方便还是怕人怪罪,明明在,你怎么说不在呢?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
百夫长挺气愤。
人不在了,他干脆硬拉着狄阿鸟进去瞅,一回头就说:“在不在,在不在?”
狄阿鸟想问问人去哪了,却怕他醒动。
毕竟之前,他就说过自己的体型像极了半夜闯进去的人。
狄阿鸟怏怏出来,正遇到赶上来送丝绸的麻川甲,给他摇了摇头,转往路边,问人去了,听人一指方向,顺着一看,是龙琉姝住的千户府,不敢轻易到那儿头劫人,就停在外头望了望。
箭在弦上,不放不行,放又没了标靶。
狄阿鸟一阵头疼,被迫观察起千户府,从千户府跑过路对面,倒是可以按照原计划行事了,问题是怎么在千户府里头动手劫人。他硬着头皮上去卖丝绸,到了跟前,每样捡一匹,往麻川甲怀里一堆,跟把守的卫士说:“我这是跟千户夫人说好的,让她看看我这丝绸,有双绉,有乔其,有碧绉,有提花……还有几样丝中珍品,你去禀报一声,看她这会儿方便不方便。”
不方便也要想办法进去,大不了绕到后面爬墙。
不过,狄阿鸟还是肯定千户夫人,千户家的小妾们会让自己进去,因为女人无论买不买丝绸,总不大拒绝观看。
他等一会儿,巴牙回话,果然让进,还让带最好的进去。
这些夹带货并未有多少希珍,可狄阿鸟为了见人,还是装模作样挑拣几匹,与麻川甲一样抱着,同时也把自己的脸放到丝绸的一侧,关键时候好掩盖住,起码不让和千户一起抓自己的人看着眼熟。
二人腆着肚子,托着丝绸直奔后院,到了后边,现出一座小楼,楼下防卫相当森严,小楼两列,倒格外稀松,一些妇人就在那儿等着呢,狄阿鸟假装不去看那座小楼,抬着头,跟上人,举脚啪啪敲着地面走。
到了跟前,几个妇人就先笑了。
狄阿鸟忽然觉得自己做商人的天赋一直没丢下,这使团里那么多夹带者,就没有一个跑来说服千户,廉价处理给他的。
千户也是人。
千户家除了女人要穿衣裳,他收藏些丝绸,能赠予上下级,亲朋好友,能表现自己的身份,也能当成生意做。
使团把货物集中,紧急情况下廉价处理,价格是相当诱人的。
没人想得到,或者说没人敢尝试,结果自己根本没有多想,随时灵机一动,就给进来了,这不就是天赋?
想到这里,他是紧张中偷点儿得意,将绸缎放好,捋了袖子,就开始给人介绍丝绸,告诉别人什么样的做什么样的衣裳好,十有八九是信口胡诌。
几个女人却连连点头,不时还征求他意见,说自己想要哪种,准备做啥,合适不合适。
一阵商量。
狄阿鸟开始了近一步的利诱,告诉说:“几位夫人,实话不瞒你们,这些丝绸是使团里的人夹带过来的,现在他们就要走了,委托我处理,价格低得要死,甚至都折了本,你们要是卖去,赚几百两没有一点问题,您看,是不是给千户大人商量一下,给包下来?”
他伸出指头,前后翻翻,压低声音,神秘地告诉说:“用马换更划算,因为这马,到了中原翻倍,外头有几小车绸子,都是成匹成匹的,给几匹马就抵了。”
为首的半老徐娘说:“几匹马?不是小数。”
狄阿鸟咂了下唇,小声说:“看夫人说的,您买绸子,一匹多少钱?几百匹绸缎呢,转手赚十匹马,二十匹马没问题。”
他又经验地介绍:“物以稀为贵,现在湟西都丢了,以后中原的东西更过不来,丝绸还得涨。”
为了增加对方的危机感,他说:“王城过来的兵都在给我换,你要是觉得贵了,就算了,我去找他们。”
为首的女人一把拉住他,说:“你等等,我跟爷打声招呼。”
狄阿鸟说:“您尽管打招呼。我出去说一声,先让人把丝绸推进来,放到您面前,让您看值不值。”
他这么说,倒厚道,几个女人欢欢喜喜,催促说:“快去,快去,别我们应了,绸缎不够数。”
狄阿鸟这就往外走,看看那座小楼,分明是景教带来的那种楼房,挺高的,下头栽了一棵圆圆头冠的柏树。
狄阿鸟皱了皱眼,看到了几个士兵迎面过来,押了顶坐自己的弟兄过来,心中一紧,本该绕了个远远的,却在刹那间判断,龙妙妙确实在这座楼上,忽然猛一转身,朝麻川甲看去,决定就在这个地点劫,不但劫龙妙妙,也劫那个忠心耿耿坐牢等死的弟兄,跑出院子到了路对面,照样没有问题。
回顾各个环节,都不容易出意外。
他习惯性地竖起大拇指,叱喝麻川甲一声:“你愣在那偷懒呀,走呀。”
等麻川甲跟上来,他立刻聚精会神地筹划:自己带着人推了丝绸进来,最后一车装兵器,只要能促使楼上的人往下跑,龙妙妙与自己的那位弟兄下来,自己就可以仗剑而上,威胁龙琉姝与吴隆起,吸引武士去救。
院子里凶险不大,得提防人射箭,进来的人得有弓箭手,以射止射。
弓箭手?
千户府外头必须有人接应,以免千户府的门闭了,至关重要,交给猛将陆川。
他带着麻川甲一出来,立刻拾掇两匹丝绸往麻川甲身上塞,大声要求说:“快走,去行头家里,快。”
麻川甲不敢迟疑,夹着丝绸就往路对面跑去。
狄阿鸟给陆川一交耳,要求说:“哨声一起,立刻带一个弟兄夺住门,切不可丢。”
陆川虎须一动,往几个门神一瞧,硬生生用脸蛋压往嘴角。
紧接着,狄阿鸟又低声要求其余人:“到了里面,自己人一下来,你们就把他们裹在中间往外冲,口里叫嚷:有刺客,保护殿下。”
这么安排之后,狄阿鸟开始往里挥手,指挥众人说:“快,快,把丝绸给我推进去,夫人们等着要。”
他一马当先,越到前头,本来想继续走,记得兵器在最后一辆车上,只好再跳下来,一个一个帮着往上推。
过了门,大伙不免焦躁晃神,走得很靠,不停喘气。
狄阿鸟也一样,他甚至觉得,其实这旁边的人们都看出来了,都看出来不妥了,只是没有问。
后院晃晃就到了跟前。
几个等候的妇人头特别大,似乎在狰狞地笑着,狄阿鸟给人一指,让他们推过去,因为靠近这些女人,一可以当成人质要挟,二可以让那些武士第一时间投鼠忌器,到了跟前,到了跟前。
噢,该干嘛呢?
让她们看丝绸。
一个战士实在憋不住,失控了,抱着一匹丝绸咆哮:“看吧,看吧,都是好货。”
这并没有吓到谁。
减价卖货,赔钱了,人激动嘛。可是照这样下去,会达不到目的就露馅。狄阿鸟站在最后一车,尽量镇定地笑笑,吆喝说:“来,都过来,好货都在这最后一车呢,搬出来让几位夫人看看。”
几名弟兄迅速到了跟前,狄阿鸟提醒说:“不要慌,按次序。”
第一个抓了一把弯刀出来,衣裳一撕,露出一身简短的夏甲,第二个抓了把宝剑,开始咆哮,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狄阿鸟本来就带了把弯刀,又一抽,抓住一只弓,旋即将箭筒背到背上。
随着身边女眷的一声惊叫。
武士猝然反应,其中一个大喊:“刺客。”
另有两个包抄过来,楼上也忽然冒出一个,抖出一张弓。
狄阿鸟就知道高处和墙边,很可能会冒出弓手,抬手从后面抓出两只长箭,嗖一声,就把上头那个还在挂弦的箭手射了下来,而自己快速后退,移动,避免武士扑向自己,同时观察自己的两边,看看还会不会再冒出弓手。
他想过了,没比自己喊一声更能让卫士惊慌的,而自己一喊,龙妙妙和自己的那位弟兄和龙琉姝、吴隆起的反应不同,肯定会往下跑。
他就在这种还不算拉开战斗的对峙中吹了个口哨放松,大喊一声:“东夏王在此,龙妙妙你个王八蛋,快点下来。”
东夏王押进去,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真奸细。
龙琉姝与吴隆起在上头看龙妙妙的笑话,龙妙妙不知道怎么回事,自觉狄阿鸟果然别有所图,正是揪心,下头的喊声雷一样在她耳朵边响了响。
她那么一愣,先是瞅上龙琉姝,旋即瞅上吴隆起。
倒是他们面前的假东夏王大喊一声,往龙妙妙身边跃去,一把拽上,连声说:“我们大王来救我们了,快走。”
他们是要说私下交谈,卫士在外面,刚刚往里冲。
龙妙妙反应过来,上去就是一脚。
卫士不敢冲她下杀手,虽然武艺高强,还是让过了,龙妙妙就踏了一双黑亮的马靴,往走廊跑,不过狄阿鸟的替身却没有这么幸运,被两个卫士夹逼着,又要掩护龙妙妙往下跑,肩胛被画了一刀。
两个卫士心有默契,都不想那么快杀死他,因为杀死他之后,死追小公主,是杀是放还没想好。
万一小公主捞了利器,两个人打不能打,只有白受伤的份儿。
他们也就慢而斯文地在这个殿后者身上出气。
假东夏王吃一脚滚进走廊,知道自己在这两名卫士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走廊上又出现几名卫士,自己只有被杀的份儿,心里一急,干脆硬生生从走廊上的窗户上往下跳。
这虽然只是第二层。
可这种景教式洋房第一层特别高,他又是钻窗而下,一头扎了下去,就是一命呜呼。
狄阿鸟心房被碰触一下,眼看龙妙妙正好跑到楼门口,傻愣愣地站着,看着上面落下来的人,咬牙切齿地喊道:“快走。”
狄阿鸟一箭将她身边的武士射死,快步上前,跟人乱晃弓,把龙妙妙接应出来,东夏兵立刻把她裹往中间,往外撤退。狄阿鸟发觉四周没冒弓手,大多数武士处于失机状态,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开。”然后找了个扑上来的,一箭射倒,射倒了,他才一声冷汗,上头的一个圆拱形的窗户上露了一张脸,如果那要是竖一只弓,只怕自己刚刚空了弦,要慢拍,这就往肩膀后一探,再拉几根白羽,嗖一间,钉到窗户的圆拱上,警告上面的人不要胡乱露头。他回头看去,看到龙妙妙他们一路杀翻迎上来阻挠的武士,直奔前院,干脆又一箭射倒个人,吓得楼前的人绕楼避让,自己则趁机上楼,口中大叫:“龙琉姝,敢与我决一死战否?”这么喊着,他自己都觉得假。
不过,要的就是一种效果。
果然,后院里头的声音可以听得到。
有人放弃追赶龙妙妙,不断用尽全力,大吼大喊:“他上楼了,他钻进楼里了,王储殿下和丞相大人都在上面,赶紧保护。”
狄阿鸟刚上到二楼,就被人劈了一刀,紧急中举弓一格,被砍成两截,只好一提头,往人怀里一撞,顺势一个野马分鬃,把对方顶上走廊上,自己滴溜溜一个回旋,跳开一步,面对两个刀手,大叫一声:“龙琉姝,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龙琉姝肠子都气炸了。狄阿鸟不要命救走龙妙妙,跑来与她决一死战,气她呢,挑衅她呢。
她两眼几眨,把尖尖的鼻子提上来,提上一把精致的银鞘弯刀往外走。
吴隆起一把拉住她,告诉说:“东夏王久经战阵,你千万不要受他激将。”
龙琉姝一把将他摔倒,说:“我就受他激将。”她一出去,就咬着牙说:“决一死战是吗?”
狄阿鸟就是要吸引她出来,往上追自己,使得卫士们一股脑往楼上涌,使得龙妙妙他们出府顺利。
他就一拔刀,大叫:“别以为我说着玩。”
这么喊完,他就往第三层爬,龙琉姝的两个卫士立刻往上追,龙琉姝也呼呼喘气着往上爬,爬到三楼,狄阿鸟又上四楼。
这座小楼,总共也只有四层楼,最上面是上不去的,狄阿鸟就站到第四层,趴过窗户看看,注意到两个卫士上来,就说:“我就好好与你们比试、比试。”
他扔掉背着的箭筒,咬上弯刀,解开自己身上的皮甲,和上衣一起脱下来。
龙琉姝也上来,就在对面站着。
看到她,狄阿鸟就觉得她风光的背后是可怜。
她唯一的妹妹,都被自己营救出去了,她已经是彻底的孤家寡人。
龙琉姝一上来就问:“狄阿鸟,你要决一死战是吧?为了龙阿妙,你给我决一死战是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忽然一蹿,上了窗台。
龙琉姝和她的两个卫士都大吃一惊,争相趴在别的窗户上看,只见他一纵,流星般撞向那只柏树,眼看就要落上面了,他将自己的皮甲和上衣猛地一掷,好像挂脚上了一样,双脚撑开,铺在柏树上,柏树枝子咔嗤嗤响,叶子落了一地,还似乎一弯腰,往上弹了一弹,狄阿鸟到处乱捞,就栽树下去了,在底下打了个滚,往前院蹿去。
往事纷沓而来。
这个胆小鬼,就这样从数丈的楼上跳下去。
为了带走龙妙妙,硬是闯进龙潭,为了掩护龙妙妙走,不怕摔死。
龙琉姝心里一酸,忍不住下道狠心:“给我追,不要放走一个,格杀无论。”
卫士心里一寒,脱口问她:“小公主呢?”
她咽了一口吐沫,冷冷地说:“一样。把他们都杀了,这世界就清静了。”
她闭上眼睛,举起一只白玉般的柔荑,像要抓住什么,又像要打发什么走,声音扣了丝丝颤抖,最后,顷刻间就是一句咆哮:“他为什么不摔死?”
卫士不断往上冒,整整塞了一楼筒子。
声东击西。
外头却没了人。
龙琉姝都能看到前院大门的厮杀,看到一群人等到狄阿鸟,开始争先恐后往路对面的民巷飞奔,一扭脸,怒不可遏地咆哮:“一群鳖犊子。”
街上哨声响一片。
满楼的卫士泄了下去,卫戍将领和当地千户亲自点兵,派一名得力的猎人,带人往对面山坡上追去。
吴隆起趁机上到四楼,气喘吁吁地到了龙琉姝身边,大声说:“赶快派人到河边拦截他们,为了躲避追捕,他们一定马不停蹄,直接过河。”
龙琉姝不耐烦地说:“河岸太长。”
她飞快地断定说:“他往对面跑那么快,肯定不是真从哪里出镇,会从哪出镇的,东边,西边?西边靠着河,他知道我一定会封死,肯定想从东边出镇,给我点一支人马,立刻往东堵截。”
吴隆起一下懵了。
南辕北辙。
这是经典的南辕北辙。
狄阿鸟要跑,肯定得过河,不管他是不是往南跑,他肯定折往西去,龙琉姝却跑到东边拦截他,这经典得有点离谱。
因为太离谱,在她不给你讲什么根据,你告诉她,你这么反应没根据么?
他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上来告诉说:“靖康使臣刚刚派人过来,说他们下午离开……因为刚才一阵乱,小的才顾得回报。”
龙琉姝说:“我明白了,他们是想混入使团逃走。”
她再次下令说:“立刻领一支人马,把使团包围起来,仔细搜查。”
吴隆起又一晕,胆战心惊地问:“为什么?”
龙琉姝说:“他们走的时候没骑马,会想着混进使团。”
消息飞快传下去,卫戍将领和千户却在犯愁。
这个时候,第一时间点个一二百人马就算不错了,往南追,往东堵截,再去包围人家的使团,人呢?上哪弄大量的人呀。
他们为没人发愁的时候,狄阿鸟折回去控制住行头一家,人却绰绰有余,他们唯一面临的选择,就是怎么逃出镇子。
要是按照原计划,在原地点抢过龙妙妙,从龙妙妙被劫,到有人通报龙琉姝,龙琉姝面临了两种猜测,一是龙妙妙自己的死党帮忙把她劫去,二是东夏人混进来把她劫去,这两种猜测,可以促使龙琉姝摸不准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起码也起到一个混淆作用。
就是龙琉姝判断正确,也要包括一个出事,禀报,反应,传令的一个过程,飞奔至行头家,一跃进行市,上马就走,往西虽然不走弯路,但是怕西边不好出镇,但是往东,东边的土楼不足百步,而这个距离,龙琉姝也得派人走,所以要是往东走,是谁也拦不住。
到时候可以再绕过镇子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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