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夏小,小有小的好,运转的快,很快就万事俱备。
整个战役的准备上,只有凤仪小姐的船还没到位,这一仗到底能不能出海成了问题的关键。常子龙怕行迹暴露,被奸细察觉,干脆北移至秦王岛,在周围明修山关,暗修海港。凤仪小姐也着急,要亲自出海一趟。
谢先令嘴里不说,心里发想:这凤仪小姐的船到底能不能来?说是十五天为期,可现在一个多月了,要是来不了怎么办?要来不了,或者来晚,让高显巩固过湟西,屯了粮,仗可就难打了,这大王还不在,到时战略的布置怎么变动?
你要是不许诺,不说运送多少多少人没问题,我们也提前向朝廷开口,让他们解决了不?
送信,得第一时间给大王送信。
于是,他往渔阳那边放了信鸽,渔阳放出了加急快马。
船不来,张铁头那边只能暂时厮磨。
高显本意是派兵到这儿阻挡他的主力,一边决战,一边分兵占地,也不是一定要进坚,扎扎攻塞架势,让攻城器械损磨、损磨,活动人马,活跃士气而已,要说急躁一点,攻城,找仗打,那也是带着对东夏奴隶兵和兔子马的鄙夷,提前发动攻势,可是张铁头表现得胆小而阴损,一个又一个“撩阴腿”,火上了浇油,仗激烈了。
然而,经过几场厮杀,对方并不是那么好打。
叶赫棱泰和金努术迅速冷静了下来,也是打不过不得不冷静下来,连忙将战况汇总,送回高显。
这时,高显方面的统帅们倒顾不得惊叹张铁头卑劣与否,而是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其一,有可能上当了,东夏至今为止没暴露出出兵湟西的意图,可能根本没想过占领湟西;其二,己方抢占先手,正在占领全部湟西,东夏至今为止没有反攻,预计阻挡东夏北平原方面的主战场是叶赫棱泰在以一定的伤亡进攻,如果要反守为攻,依照兵力在湟西的铺展和浪费,攻打卢龙塞的兵力显然不足。
同时,他们也面临了几难的选择,一,撤退,巩固湟西,等敌攻我。对方准备不足,还在做准备,或者说见己方全面攻占湟西,兵力不足,心里畏惧,不敢来了,这个时侯,按道理说,前往喜峰口阻止北平原的主力在第二路人马铺占完毕之后,在没有达到战争目的——与敌主力决战的时候,应该果断撤回,进一步巩固湟西;二,进攻,集结优势兵力进攻对方。对方准备不足,兵力不足,后方不稳,根本没有硬夺湟西之心,己方既然已经向对方下手,就不能停,就趁敌病要敌命,继续往湟西战场投入兵力,或者将湟西铺开的兵力集中到前线,到喜峰口进攻卢龙塞,横扫北平原。
因为凤仪的船失期,东夏这边的战略布置无疑出现了大问题。
这个时候,高显的第一种选择就贴近了龙沙獾的设想,殊途同归,第二种选择,那就和龙沙獾完全相反,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折中,出兵是为了巩固占领地,占领是为了长期攻防。
高显城连日召集高级将领,扩大军事会议,龙沙獾的父亲也参加了。
老爷子吃了一嘴,回家给兄弟仨说:“伙食不错,就是仗不顺,打不过人家。”
兄弟仨各怀心思,缠着问,老爷子把情况添油加醋讲讲,总结说:“老大说准了,阿鸟什么招式都使,叶赫半大老头子,都老了,哪有人家活盼,时间一长,肯定是顶不住。”
龙沙獾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走,寻了上级、朋友,希望通过他们的途径,让上面采取守势,说:“这个时侯不能决战,就得退回去,退回去巩固湟西。湟西要是得到巩固,东夏拿什么去硬碰?”
作为两种可能中的一种,不会没有人提到,但更多的人希望集中兵力打过去。有人说:“湟西说巩固就能巩固了吗?那儿没百姓,没税收,数万兵马的开销也太大了。”
有人说:“东夏没有积蓄,秋季和冬季才会反扑,现在是他们虚弱的时候,不是吗?根据我跟游牧人打仗多年的经验说,得打,既然打了,就一口气打疼他。”
还有人说:“我们就是大象,他就是一头瘦羊,大象打瘦羊,就得压死它。”
龙摆尾则走在两者之间,,要求叶赫棱泰可以选择后退,在后退中集结兵力,诱敌发兵,寻机野战。
在是否继续投入兵力,是否继续攻坚的问题上,他是很实际的一派,同时他也与大多数人一样,有一种心态,那就是,我们虽然怕他抢占湟西发动战争,但战争这东西,它就得有震慑作用,你说你出一次兵,耗费那么大,不打他一个服帖对吗?不歼灭点敌军回来好交代吗?何况我们高显和东夏差距这么大,打个平手,就是人家东夏赢了,他狄阿鸟就能跑出去拉拢那些流浪猎手、大小部落,大小家族,吆喝说:“看吧,看吧,高显都奈何不了我们,你们害怕得不到保护吗?”
战争的意义,是要从根本上让对手屈服,武断进军,是要在对方不堪一击的基础上,目前状况不可取,而回来固守,在某一段时期内,军队要继续驻扎,军费要继续开支,反倒吓得对手不敢来了,就可取了吗?也不可取。
所以,不管龙沙獾怎么通过别人递话,怎么试图说服别人,都没有用,这牵扯到一个国威和军费的问题。
朋友和同窗们眼看他跑来跑去,与以前性格不符,私下都说:“龙沙獾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从来没有求谁过。”
龙沙獾只好去找龙妙妙,告诉说:“出兵占先手是我向龙摆尾大人提出的,可我的本意是巩固和固守。从长远来看,湟西也是我们的土地,和湟东中间夹一条河,为什么河这边繁荣,河那边就让它荒凉呢?我们就算耗费一些钱款,巩固和经营它,作为和朝廷,和东夏的边界又有什么不妥的呢?要说决战,狄阿鸟打湟西就是想占有一块可以经营的土地,现在这块土地没有拿到,他才想决战才对,我们投入的兵力虽然不少,可这个兵力只和预计的东夏兵力相当,不计其它考虑,单从兵力上,决战的双方胜负也是五五之数,这样的战争,我们为什么要去打呢?”
龙妙妙一针见血:“轻敌才要决战。”
龙沙獾知道,自己也只能是让龙妙妙递个话,她支持自己的观点没有什么用,说一声就告辞了,走出来,晚间萦绕着一丝凉爽的信风,吹来让似乎有点冷,吹得人心里有一种发抖和失落。
对于战争的理论,最初他就是从狄阿鸟阿爸那儿接触到的,那时他还是个在学堂抢糖棍吃的赖学生呢,分明地就记得了一句:战争的胜利与失败在于战争目的有没有达到。现在,这一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原本是不让东夏抢去湟西的,然而令人奇怪和担忧的是,东夏只是暂时没去抢而已,可大多数的高显将领所思所想忽然就不是这样了,而是一句话:我们要打败东夏。
抢占湟西和打败东夏,双双要做的战争准备都不一样,为什么现在打败他歼灭个几万人?改变了战争的目的,准备就显得不够充足呀。
一条黑色大狗站到了前路,汪汪冲他一阵叫,把他的思绪拉回。
他正想给这条狗一个教训,这条黑狗忽然转移了注意力,注意到旁边路过一条狗,一扭头,冲另外一条狗吠叫,忽然又冲出去,追那条狗去了。
龙沙獾以前就与狄阿鸟讨论过狗与狗咬架的怪问题。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同类永远先咬同类,他们的敌人永远是自己的同类。
东夏和高显,若说源出于一并不假,多像两条狗呀。
狄阿鸟不去占有朝廷的土地,没地了会想着跟高显争,高显与他开战,一开战就势头不妙,觉得打服他,甚至打投降他才是头等大事。转眼间,那一条狗又追这条狗回来,龙沙獾瞅着又想:他们会不会是亲兄弟呢?他又想:为什么人类同一族群往往乐此不疲?如果二者合二为一,那该多强大呀。想了这些,他心里更觉得悲哀,想给狄阿鸟写信,继续以前的讨论,告诉他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狄阿鸟身在北线阵营。
线联盟兵马集结完毕,准备出兵了。
可是渔阳方面加急给他送信来了,凤仪的船没到,怎么办?
战略往往是这样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想打个双双少伤亡,少损失的仗,就得借助人家的船。船不来,南线和中线战场都因为船的问题没法全力投入,而南方如果再无动静,北线的盟友们肯定认为自己在骗人,引诱他们进攻高显,要从中渔利。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狄阿鸟思前想后,只好拿过骑兵带来的信鸽,塞进一张大纸条:“都是干什么吃的,时间一久,高显既可巩固湟西。夏日水暖,顺秦王岛东向到达辽河,游泳也要过河,总之把两岸战争物资给我毁掉。渡河兵力可以调整,毁坏物资后,不再东向,北上与我部中路骑兵会合,会战高显城。卢龙塞方面须放弃固守,诱敌深入,继续拉长敌人的补给线,在北平原附近与敌决战。”
他双手一抖,放飞信鸽,害怕信鸽有失,又让骑兵加急送信。
消息到了赵过和牛六斤那儿,他们立刻醒悟到这个会战高显不是以前的会战高显了,拔出狄阿鸟留下的虎符,立刻动员全国。
到了谢先令那儿,谢先令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狄阿鸟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拴死在这儿,如果船队不来,我们只有增持兵力,想尽一切办法渡河然后北上,沿辽河毁坏河另一岸物资,顺水北上,将来一起集中兵力,会战高显,不然的话,敌人的运输没有遭到破坏,两边我们都兼顾不上,湟西方面敌人得到了巩固,而一旦己方兵逼高显,他还能回援。
这问题不就大了?
问题太大了,举国灭亡的可能都有,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坐着等饭吃呢,就不会创造条件?!
怎么办?
对了,可以买些渔船呀。
家里上下赶工,火速造了十来艘榆木舟,等又买了十来艘渔船,凑了二十艘。同时,图里也得到知会,不再放马,集结二千骑兵,紧急往秦王岛进发。
常子龙拟定,二千骑兵和三千步骑到了夜间北上,一千骑兵直接沿河北上,其余兵力靠二十条破船强渡辽河,到时夹岸向北,趁敌人越过卢龙关前往北平原的空档,截断他们的补给线。
到了张铁头和博小鹿面前,他们理解不了了。
俩人相互瞪眼,哭丧着脸说:“我们快打赢了呀,这怎么能说退兵就退兵呢。”
战争期间,理解不了也得强行理解,他们这就连夜送走物资,在城塞,营寨里制造断粮无炊,用麦麸子做饭的迹象,天一亮就撤。
这个时候,叶赫棱泰也准备了一场败退,打算到夜晚的时候攻城,然后诈败,引诱卢龙塞的敌军追击。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边还要安排诈败,人家那边根本就没什么安排,胡乱布置个断粮的迹象,连夜跑了,拿西瓜塞营门。
这还是叶赫完虎臣发现的。
前两天,他身边的一个士兵被一个西瓜砸过,也淋了他半身。
军营接连换营地,前几天掘的井往往就都用不上,掘了新井,不停打水,够人喝就不错了,更不要说盆之类的东西,洗澡根本没条件。
他浑身黏糊糊的招虫,私下瞒着父亲找水泡子,天一亮就带着牙猪儿和几十同样痛苦的士兵出发了,到打仗时见到的一条小沟冲去,到了小沟,一群人光着屁股洗半天,忽然发现白天不睡觉的敌人今天不对劲,举头望望,什么动静都没有,天上的鸟不断往里落。他当即就让牙猪儿靠近了去看看。
牙猪儿带几个兵靠近了,什么没看到,看到堵门封路的西瓜了。
说实在的,人家天天拿西瓜砸,除了恶心人,它还引诱人,大热天,西瓜“啪”炸一个,那股清新味道透鼻孔进心肺,弄得高显来的将士什么都不馋,就是想西瓜。
牙猪儿还好些,另外两个兵都不肯走,趴着讨论:“里头该不是空了吧?”
三个人硬是在烈日下潜伏观察了两个时辰,最后一咬牙,过去抱了一个西瓜,坐在原先观察的地方,磕了就吃。
吃着,吃着,叶赫完虎臣找上来了,见了三人在吃瓜,上去就一顿踢打,连牙猪儿也不放过。
牙猪儿毕竟跟他上过学,为了避免挨揍,说:“我们不是为了吃瓜,我们这是在观察敌情,完虎臣,你看……”
叶赫完虎臣看半天,发牙猪儿一把刀,一匹马,要求说:“你去,过去喊叫,看看是不是他们的诡计。你要是去了,回来我就让我阿爸给你个百夫长干。”
牙猪儿已经去过一次了,这一次自然还敢去,一咬牙,说:“说话算数?!”
等说算数之后,二话不说就跑过去了,大喊大叫,叫嚣挑战,最后干脆进城了。叶赫完虎臣坐在草地上傻眼,还等着过个一刻半刻,城头上抛下来个人头,等着,等着,牙猪儿从城头上露头了,摆着只手拔人家的大旗。
叶赫完虎臣“我日”,“我日”半天,派个兵回去,自己则带人入城。
叶赫棱泰一下意外了,捂着个头盔挡了太阳往营外跑,跟所有的战士一样,站在营外一蹿一蹿,似乎这样儿看到人家的城楼了。
对方忽然撤兵,似乎是个陷阱,然而到城里一探查,锅碗瓢勺都是麸子和玉米熬的糊糊,牲口吃的一样。
事实这就是牲口吃的,喂马匹牛羊畜生的。
将领们就感叹了,个个说:“日,这帮狗日的吃着牲口饭,还能打仗?”他们最后又觉得对方没断粮的迹象。
但越这样,越像真断粮。
谁都知道,战争期间,大伙都让对方看假象,做得好的,最后一刻才让人看穿。猎人出身的叶赫棱泰干脆找些人的大便,拿手掰开,看看里头,闻闻,发现里头有粗粮,虽然消化得极好,还是有点痕迹。
这就支持了他们眼前的一切,毕竟你可以布置假象,你不可能团粪*。
而事实上,这群兵里头不少农民兵,大家看日子好了,反倒喜欢吃点粗的,尤其是玉米,以前没怎么见过,又金灿灿的,平日莫名其妙就想喝玉米糊糊,头头张铁头自己也是,干脆就说,喝玉米糊对身体好,都喝。
他们的训练一直很艰苦,人个个能消化,好粮变成了狼粪一样的东西,只有极不容易消化的粗粮才露点糁。
但是,叶赫棱泰眼见为实,信了,立刻喘着粗气站起来,大声说:“立刻传书国内,敌军因为粮乏退了,要不要集结兵力,进攻北平原?”
叶赫完虎臣立刻上前一步走,大叫:“阿爸,让我打前锋,我要活捉狄阿鸟。”
消息很快从高显传回: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北平原。
与此同时,数十文臣抱缰赶路,希望能及时抵达备州,尽可能就一些贸易条件向朝廷方面做出让步,希望他们不去干预这场父亲教训儿子的战事。
杨雪笙已找到东夏战略决策的痕迹。
他甚至注意到图里领骑兵往秦王岛移动,虽说图里的这支骑兵数量不大,可问题是东夏要粮有了粮,还有余兵,并没战斗到最后一息,怎么就主动放弃卢龙塞了呢?
得出的结论就是东夏为了保存实力,想把自己拉下水,而之前的种种要挟,把自己给玩弄了。
这个时侯不让高显借道,除了出兵相拒,那就只能为了维护尊严,收回北平原,再没有其它可能。
出兵吗?朝廷已经又一次向备州要役兵,可见与拓跋巍巍的战争吃紧。
拓跋巍巍是一头病虎,而高显可是休养生息许多年,要是开战,中央兼顾不上,备州一州难敌,岂不是再让他高显趁虚而入一回?而出兵,就算以沉重的代价,把高显兵马赶出去,东夏也肯定在一旁笑,他渔翁得利了。
杨雪笙都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这东夏现在摆明了骗完贞操,又把人卖进了妓院,给了他粮,卖了他关,他说好还击,还是弃关退了。
不过高显倒是客气,派来大小文臣几十余,异常隆重地来请求他,向他借道,并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这个时候,无论相信不相信高显只打北平原,从最终开战,固守乡土的角度来讲,他也应该答应对方的请求,因为高显和东夏在北平原火拼完,战胜之后,起码也受到了消耗。不过,话是这么说,一个名义上的臣属国打另外一个亲生的臣属国,还是有点亲疏之别的,自己能许口么?
他一边令陶坎将集结的兵力放在北平原的南部,密切监视双方,一边慢而斯文地端杯热茶,给高显使臣叙述朝廷的主张:原则上,北平原是借给了东夏,不过既然借了,那北平原在一定的期限内,它就是东夏的,我们朝廷可以不管。但你们都是朝廷的属国,朝廷虽然一贯不干涉他国内政,还是有协调你们和睦相处的职责,因此我提议,由我做和事老,你们双方到魏博来谈判。他这么提议,实际上,也确实希望双方谈判,也就告诉了东夏一声,让他们也赶快派人来。
没想到不光高显不愿意跟东夏谈,东夏也一句“免谈”,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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