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见势不妙,命令士兵拉弓放箭,向小小的北中城发动攻击。然而,因雨水太大,箭羽全被淋湿,箭矢射出去不到两米即被雨水打落地上,根本无法射击,只能被动挨打。
北中城一战,逃跑回来的部队,残兵败将本来就不多,这里又死了几百士兵,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惨了;曾经声势烜赫的主帅,如今变得孤掌难鸣。尔朱天光仰望暴雨,不由得一声长叹:“天灭尔朱,这是天灭尔朱啊。”
北中城是渡过黄河的咽喉要道,无法占领这座城堡,尔朱天光不敢再在城下等着挨打,只得无奈地带着几十名疲惫的残兵,往黄河上游逃跑,准备到垒波津寻找地方渡河,逃回洛阳。
这群人疲惫不堪地往上游逃窜,大雨倾盆,天雨路滑,一行人好不狼狈,还没到渡口,尔朱天光不停地告诫大家警惕路边有埋伏,话还没说完,就被树丛里抛出的绳网兜住,又是几十名士兵被杀,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也被贾显智的部队活捉,落汤鸡一样被押送到北中城关押起来。
尔朱仲远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口气逃往徐州,半路上坐下小憩,听路人说徐州守将也打出了“复帝仇,诛尔朱”的旗号,尔朱仲远不敢前往徐州,在三岔路口徘徊了好一阵子。
这里是三岔路口,一边是徐州,一边是扬州,尔朱仲远只得硬着头皮往扬州去,半路上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仔细一想,这扬州早年是李崇经营的地方,后来他的儿子李神轨担任多年的扬州刺史,父子二人对尔朱家族的仇恨是根深蒂固,此去扬州,岂不是去自投罗网。
看来这扬州也并非天堂,处处充满杀机。尔朱仲远又一次停住脚步,一声长叹,这世上路有千条,居然没有一条路可走,难道真要像阮籍那样,哭穷途而末路。尔朱仲远一时四顾茫茫,无路可走,一咬牙,干脆改道去了南梁。
尔朱仲远一路上忐忑不安的,深害怕南梁不欢迎自己,此时无家可归,不得不硬着头皮,投奔敌国。一路上吃尽千辛万苦,终于渡过长江,尔朱仲远来到了南梁的都城建康,急忙到皇城去投案自首。谢天谢地,叛逃者还算是运气不错,总算被异国收留了。
尽管如此,南梁政府对这个叛逃者却并不待见,你尔朱仲远并不是北魏皇帝宗室,又没有什么人望声望,况且尔朱荣一手导演的“河阴之难”,使所有国家的皇室宗亲都望而生畏,南梁政府凭什么要对你笑脸相迎。建康市的士兵把尔朱仲远领进一间出租房,丢下一袋米,几块零钱,就转身离去了。
尔朱仲远居住的房间隔壁就是徐纥,听到这个消息,尔朱仲远觉得几年来的历史变迁,都是因为尔朱荣当年“诛徐纥、清君侧”造成的,如今一对仇人走到了一起,自己真应该去向人家好好的忏悔道歉才是。说干就干,叛逃者当天就去敲开了大作家的门。
徐纥、尔朱这一对世宿仇敌,两人在出租屋坐到了一起。仇人相会,徐纥自然明白尔朱仲远的来意,他在世态炎凉的溶液里熬炼了这么多年,此时对什么权力寻租、男欢女爱、荣华富贵,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统统视之为过眼云烟,已经是心如止水了。
徐纥握了握尔朱仲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文豪心无旁骛,此时只想著书立说,成一家言,给客人端上一杯不冷不热的白开水,表情也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声“请坐”,就继续舔墨走笔,低头忙于自己的写作中去了。
尔朱仲远不愿再讨没趣,说了几句陪罪的话,一分钟也没多呆,郁郁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尔朱仲远刚在南梁的都城建康安下身来,本来想好好地调养调养身体,到时候能够像元颢那样,借南梁的部队反攻中原。没想到时间老人不让他圆梦,一到建康,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健康了。因疲累惊恐,一病不起,又无钱寻医问药,尔朱仲远这时孤孤零零,凄凄惨惨地病卧床上,犹如当年徐纥在“银钱店”的光景,气息奄奄,这个在异国他乡的空巢老人,不久就撒手弃世。
由此看来,不可一世的尔朱仲远其下场比文坛领袖徐纥还要悲惨。所以,奉劝那些潜逃到异国的贪官,在别人的矮檐下,门难进,脸难看,碗难端呀。故国山河壮,莫把他乡当作故乡。
尔朱仲远死后,徐纥居然良心发现,尽管是仇敌,毕竟是故乡人,他卖文稿、借高利贷,搞到一点钱,为死者买了一块墓地,打造一口棺材,安埋了远在他乡的故乡故人,好歹还为他树了块墓碑,写了一章墓志铭。算是对死者的最终关怀,也算是大作家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