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大觉得这屋里所有人都透着不正常,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本来就擅长动脑子,只好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转身往家里走。
一路心不在焉的蔡大到家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不对劲,进屋时沈稷正坐在炕上擦拭着朴刀,应该是蔡胥去村长家之前顺路送来的——重锻的锋刃寒光四射,刀柄也重新缠上了牛皮手绳,一眼望去似乎正在铮铮作响。
“饭在笼屉里,你自己去端。”沈稷这几天偶尔也会帮着他料理点家务。
“又让恩公你动手,这这这,哦对了,药~”蔡大回过神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猛然想到了刀伤药的事。
猎户家里酒总是不缺的,尤其蔡大还是个单身汉,他抱了一坛烧酒端了两只大碗,进屋直接摆在了炕桌上,“吨~吨~吨”地倒了两碗,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纸包打开倒进了沈稷那只碗里。
“这是村长从客商那里讨来的伤药,我陪你喝了。”他觉得既然药要兑酒,那喝药便是喝酒,既是喝酒,哪有一个人另喝一个人看的道理。
沈稷端过碗,看了看这少说半斤烧酒还有那个装不了三钱药面的小纸包,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端起硕大的海碗,眉头皱了皱又放下了。
“药是村长给的?”沈稷直视蔡大,伸手拿过纸包又闻了闻,药味刺得他不由自主皱了皱鼻子。
“嗯,是村长问两个进村收货的客商讨的,哎,忘了要用温酒,你等等~”蔡大转身要去烧水,却被沈稷拦住。
“怎么,这个季节就来山里收货?什么样的客商?”沈稷又拿起朴刀擦拭起来。
“每年都有这样的,不稀奇——俩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比我还高几分,四方大脸络腮胡子,眼睛挺大,是个练家子;矮的那个像是有痨病,精神头倒还不错,刀条脸没个笑模样,挺渗人的......俩人穿着都差不多,嗯,青灰色的袍子,质地倒是挺不错。”蔡大去端了饭进来,有鸡蛋和猪油炒的蕨菜,他也不跟沈稷谦让,一屁股坐到桌前自己边吃边喝边回答道。
蔡大也不管沈稷听的懂听不懂,絮絮叨叨得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一旁的沈稷听得若有所思。
“沈兄弟,你怎么不喝?”蔡大抬头一看沈稷那一口没动,有点不乐意的问道。
“哦,我去热热,别人叮嘱了要温酒送服——你吃你的。”沈稷端着酒起身出去,灶头那边传来了噼噼啪啪烧火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沈稷回来,蔡大端着碗打算出去看看,一进厨房的门,正看见沈稷端着碗往嘴里灌,一旁灶上还在烧着水,锅里架着篦子显然酒碗刚从里面拿出来。
蔡大打从心眼里服气,这是真海量。
“你盯着火吧......我有点头晕......先去睡了。”沈稷边说边捂着额头往屋里走,蔡大心说你能不晕么,似他这样嗜酒如命的都不敢这么喝。
沈稷沉沉睡去,百无聊赖的蔡大独坐窗前,一边咂摸着那碗酒,脑子里还琢磨着白天的事——他总是觉得那俩人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天渐渐的擦黑,村子里也早早安静下去,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蔡大~~蔡大~~出来一下~~”声音不大,应该是蔡离,蔡大碗一放,心说你自己送上门可怪不得我无事生非。
酒气上冲的蔡大三步并两步的出了院门,一看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蔡离——他手里拿着一件皮坎肩,弓着腰探着头一脸媚笑,那德行说不出得那么鬼祟。
“你来干嘛!”蔡大没好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捏紧的拳头这会也松了一半。
“那个......我来给恩公送坎肩——喏,就这个~”蔡离抖了抖手里的坎肩,看着那尺寸,蔡大心说老狼那张皮肯定是归了他了。
“进来吧,恩公吃完药睡了,你放炕头就行。”蔡大也不让他自己转身先回了屋。
蔡离跟在后面蹑手蹑脚的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的沈稷。
“恩公吃过药了?”他有点关切的问。
“啊,吃了,我看着喝下去的——咋的,不放心我啊?”蔡大巴不得他跟自己顶两句好借机揍他一顿。
“啊,那就好——来,你跟我来,村长叫你。”蔡离神情一转,瞬间又恢复了下午趾高气扬的德行,说完一推房门,顺势背着手大步迈了出去。
“我艹......”蔡大压下去的火又被拱了起来——行,我跟你出去,出了门我整死你,敢跑我家装犊子!
蔡离却毫无顾忌的一步三摇着,那八字步迈的蔡大更是火冒三丈,太阳穴腾腾的跳。
前脚刚一出门,蔡大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他一手提起了蔡离的后脖领子,紧接着就把他拽了个趔趄,蔡离整个人转了半圈,迷迷糊糊就感觉一阵罡风迎面而来。
“嘭~”的一声,蔡离整个人飞出去得有三尺。
“救命啊,贼人同伙杀人拉~”蔡大一拳直接就砸折了他的鼻梁,门牙也跟着掉了一颗——这会儿他说话不光囊鼻还漏风,再加上那扯圆了的公鸭嗓,简直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蔡大欲挥拳再打,却被人从后拉住了手腕,挣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回头一看正是笑盈盈的大个子客商。
“阿大住手~!”村长一声喊,蔡大愣住,原来附近藏着不少人,除了村长,蔡胥还有几个青壮,此时他们亮起火把,蔡大借着火光看到了他们手里的绳子、兵器。
“村长,这是要上山?”蔡大不明就里,一边说一边放下了拳头,大个子客商退后一步拱了拱手,示意抱歉。
“村长,让我来说吧~”那个蜡黄脸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蔡大身后,蔡大一惊,多年捕猎,他的警觉性自问不输野兽,可这个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俩不是什么客商——不过你放心,钱,该给的一分不少。你不必问我们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屋里的逃兵犯了官司,我们要带他回弋阳。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胆敢包庇祸及满门!”说着蜡黄脸就要进去,却被蔡大壮硕的身躯拦住了去路。
“不行,我不管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沈兄弟说了,荆溪口大败,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逃兵,你们血口喷人!”蔡大恼了,蜡黄脸的话在他看来简直是无中生有——他看向村长,村长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个子和蜡黄脸对视了一眼,大个子的眼神似乎在询问什么,蜡黄脸不说话,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忽然大个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笑得说不出的诡异。
“他对你说了什么?”蜡黄脸的神色稍缓,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啊,说了,说是后军不战先退,导致他们孤军作战什么的,我也不懂......总之恩公不是逃兵!你们不能抓他!”蔡大双手一拦,挡在门口。
“阿大你让开,你想害死全村人么!”村长用拐杖使劲敲着地,示意一旁的小伙子拉开蔡大。
“你们!沈兄弟杀了两只畜生!给我们报了仇!你们就为了点钱就......!!沈兄弟快跑!!”蔡大情急之下大声呼喊,双臂死死抓着门框,双腿较劲身形下沉,任凭几个青年怎么用力竟然拉不动分毫。
“阿大你让开!走了姓沈的全村都要受株连的~!!”村长急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蔡大你给我滚开!!”蔡离突然一脚正中蔡大裆部,这小子一脸的狰狞,恨不得这一脚就能要了蔡大的命。
“我他妈跟你拼了!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蔡大想到两个客商最早是蔡离引进村里的,一定是这腌臜货诬陷恩公,不由得他怒火中烧血灌瞳仁,一个箭步直扑蔡离。
可他往前走了半步就感觉浑身乏力,突然间就天旋地转了起来,然后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眼前起了一片红雾,雾越来越浓,他觉得自己摔在了地上,突然间他很困很想睡觉,恍惚之间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子,挺立在蜡黄脸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