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五十大寿在一片狼藉中结束。
众臣离开后,晏长风跟裴修没有走,二人一同跪在凤鸣宫殿外请罪。
殿内,内侍与侍女刚刚收拾停当。圣上歪在榻上闭目歇神。陈公公在旁侍奉着。
过了盏茶功夫,陈公公才轻声道:“圣上,裴大人跟裴夫人在外跪了不少时候了,您看是否要见一见?”
“嗯?你怎么不早说?”圣上睁开眼责问,“他们所为何事?”
陈公公陪着小心说:“说是为着姚四姑娘的事来请罪,裴大人不让老奴打扰圣上休息,可老奴怕裴夫人那身子受不住,这才自作主张把您叫醒。”
“姚四姑娘?”圣上这才想起今日昌乐伯说姚家四丫头没死的事,“他夫妇二人请什么罪,难道真没死?”
“老奴没有细问。”陈公公窥着圣上的神色说,“如果没死,定是有什么隐情吧,要说四姑娘也怪可怜的,若能活着倒不失为好事。”
“陈德发。”圣上睨着这老奴,“朕发现你很会做好人啊,可是收了什么好处?”
陈公公立刻跪地,“老奴得圣上信赖侍奉君前,小心谨慎尚且不够,岂敢逾越收什么好处,除了之前裴夫人送了老奴一件残次蚕丝里衣,拿人手软,少不得替人家说两句好话,但求圣上不要收回,近来天热,老奴可指着那衣裳活了,当然您非要收走老奴也只能忍痛上交了,只是要请您忍一忍汗臭味……”
圣上嘴角抽搐,“油嘴的老东西,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收了裴夫人的衣裳吗,不过就是看在你受用的份上才默许了罢了,倒是卖起乖来。”
有白夜司在,朝中官员谁贪谁不贪,贪多贪少,圣上心里都有数,只要不出格便不会追究。陈德发侍奉这些年,确实谨慎,给他送礼的数不胜数,他几乎都拒之门外,只偶尔收些无关痛痒的小玩意儿,替谁说话也是点到即止,很有分寸。
今次他收了晏长风的蚕丝衣,就等于站在了蜀王那边,本是敏感之举,但圣上他自己也收了人家的里衣,且非常受用,感同身受之下也就不追究了。
陈德发嘿嘿笑起来,“谢圣上体恤,那什么,老奴这就叫裴夫人裴大人进来说话可好?”
这老东西,交代了就明目张胆起来。但不得不说他很聪明,早早就站了蜀王,是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圣上点了头,“叫他们进来吧。”
晏长风跪了这一会儿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怕裴二受不住,凤鸣宫里赴宴的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耗了大半日定然体虚。
她方才偷藏了些吃的,就是怕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像上次太子发丧那般饿肚子。
趁着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她拿出一块绿豆糕递给裴二,“呐,快吃了。”
裴修微微怔了一下,他用食不多,消耗得快,这会儿正头晕,便立刻塞进嘴里。他十分受用地嚼着,问:“何时藏的?”
“在淑仪宫时拿的。”晏长风指了指怀里,“肚子大的好处,藏多少也看不出来,还有果子呢,要不要?”
裴修:“……”
今日好些人都在说,裴大人为了俭省,不让有孕的夫人吃饱。裴修还腹诽他们造谣也不会挑个可信一点的造,天下找不出比他还疼媳妇儿的人了。可眼下见夫人怀中藏食,他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日是否真的过于约束她吃东西。
晏长风当真摸出了一只桔子出来,正要藏在袖中偷偷剥了,便听殿门打开,陈公公走了出来。
陈公公眼尖,一出来就看见裴大人嘴巴蠕动着,裴夫人手里还拿了个果子,立刻关上殿门,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圣上体恤,命二位进殿说话。”
裴修快速把口中的糕点咽下,晏长风则快速剥了桔子皮塞进口中,在陈公公的长腔拖完之前吞入腹中。
陈公公嘴角抽动,他还从未见过有女子能一口吞下一只桔子,不由感叹裴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殿门重新打开,晏长风跟裴修进了大殿,再次跪下。
圣上问:“姚家四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长风回说:“回圣上,此事是臣妇所为,当初文琪表妹受刺激小产,哀伤之余亲手杀了畜生不如的裴安,太子宠幸那裴安,非要让表妹以命抵命,臣妇替表妹不值,因此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让其假死躲过一死,圣上若要责罚,还请降罪臣妇一人,千万给可怜的表妹留一条活路。”
自上次被端妃威胁之后,晏长风就思考着如何解决此事。姚文琪已经被发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且文琪本来就抑郁,若再躲来躲去对她十分不利,索性就让她再“活”过来。
只是活的时机要挑。姚文琪是个大把柄,昌乐伯或是端妃一定会放在最关键的时候抖落出来,这关键之时,大概就是蜀王跟宁王最终对抗的时候。
只要蜀王十拿九稳,姚文琪一事就无足轻重,这时坦白交代,再适当博一博圣上的同情心,多半能行。
圣上心里一边思索着,问道裴修,“裴爱卿,你可知此事?”
“臣知晓。”裴修如实说,“此事臣站在裴家人的立场,觉得十分愧对姚家四姑娘,所以对夫人此举没有任何异议。”
圣上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姚家四丫头不是非死不可,倒是那裴家老四死有余辜,太子当初揪着此事不放,多半存了跟大长公主对抗之意。
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糊涂账都揭过去了,既然那丫头没死,就不必再追究了。
“难为你们明事理,此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圣上转而看着晏长风,试探道,“你晏家与姚启政一向关系紧密,就没存着些许私心?”
圣上到底还是被挑拨出了疑心。
晏长风不假思索:“臣妇确实有私心,但不是因为姚启政,而是因着与二舅母还有四表妹的情分,晏家与姚家一向往来密切,与姚启政在生意上多有合作,但并非志同道合。姚启政贪利,一早就暗中与大皇子有牵扯,他一心想拉家父入伙,但家父不予理会,于是他便帮着大皇子图谋晏家财产,曾经利用章家暗杀家父,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姚启政,与臣妇皆有杀父之仇,臣妇断不可能与他们为伍。”
“竟还有这事?”圣上十分吃惊,他一直以为晏家与姚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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