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正之后,杨嗣昌便独自一人坐在房中,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他当然相信李正所说的话,因为,以李正的身份,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来欺骗自己。尤其是,说的还是杨天义的生死问题。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自始至终,在杨嗣昌的内心,对杨天义之死也一直是心存怀疑。
毕竟,这里面有许多耐人寻味的事情。
按照两军交战的规矩,像杨天义这样的高级将领阵亡沙场,鞑子那边应该是将他的尸身归还才是。可是,对方送来的却只有一件染血的铠甲,甚至连他的兵器都被皇太极当做纪念品带回了老家。
事后,他也曾向鞑子要求收葬杨天义,结果却是被告知,他的尸体已残缺不全,并且很快便被火化安葬。
这又是一件极为反常之事:大战之后,即便是士卒的尸体都要由交战双方各自来处理,而杨天义贵为辽东经略,鞑子为何偏偏在他的身上,做出这种破坏规矩的事情?
再往后,情况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听到杨天义捐躯的消息,崇祯那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找人接替辽东经略之职,也不提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之事。而李正紫星等人,便这么顺理成章地在经略府中留了下来,就连这大权也顺便接手了过去。
对于杨天义之死,他心中颇有惭愧,自是不敢提出任何异议,而吴襄拉拢了一批官员上书朝廷,请求尽快任命新的辽东经略的建议,居然也如同泥牛入海,再没有一点儿回音。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让杨嗣昌觉得杨天义依然尚在人世的,其实还是紫星等人的表现。
自举行葬礼过后,经略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人人各司其职,事事按部就班,丝毫不见紊乱。他去慰问探望之时,虽能清楚地看到众人脸上的悲戚之色,却又能明显地察觉出他们心中的焦急之意。
他便不由得暗自生疑:他们到底因何事而焦虑?又是为何人而担心?
此外,杨嗣昌为求心安,每隔两天便要去杨天义的衣冠冢前去拜祭一番。而就在上月月底的某一天,他却是突然发现,以往坟前那每日都要点起的香烛,竟然没来得及更换!
以紫星诸人对杨天义的那种深厚情感,杨嗣昌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绝对不是他们无意的疏忽,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
而这件事,却也一定与杨天义有关!
此后,他千方百计打听了许久,却是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即便如此,他却是有种异常清晰的感觉:自己的头顶,不知在何时,已经悬上了一柄精光闪闪的利剑!
而今,这柄利剑终于掉了下来!
杨嗣昌又暗暗摇了摇头:准确地说,利剑还在空中高悬,掉下来的,不过是一支剑鞘而已。
未来,当利剑落下的时候,是插入自己的头颅,还是落入手中的剑鞘,便全看自己如何利用剩下的这段时间了!
杨嗣昌暗叹一声,便将那张“手谕”再次拿到了面前。
这句话虽然很短,却分明是杨天义写给自己的口吻,那也就意味着,李正适才所说的那一番话,应该也是引述自杨天义的信中之语!
这一刻,杨嗣昌自觉已是把握到了杨天义的本意。但是,即便得到了杨天义的宽容,他却依然不敢就此便掉以轻心。
因为,北京城里,还有一位崇祯!
他才是真正的生杀予夺之人!
这是一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帝,待日后追究起此事,即便杨天义肯为自己说情,可吴襄却一定会攀咬自己。那么,能否得到崇祯的网开一面,便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看来,若想从此事中彻底撇清,那就只能是让吴襄闭嘴!
只不过,现在抓他,便等于是不打自招,而若是杀了他,却也难免授人以柄。最好的办法嘛,那就是——
就在这时,吴襄已经赶来了。
见他依然是一副溜须拍马的谄笑模样,杨嗣昌心中忽然有种厌恶之感,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废话,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吴将军,你来得正好,本官现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
吴襄刚走进房间,却是连句招呼也没来得及打,便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便单膝跪地,施礼道:“总兵大人有何吩咐,末将洗耳恭听!”
“我先问你,你手上现有多少兵力?”
“回总兵大人,大概有五千吧。”
“准确数字!”
“回大人,五千一百一十二人!”
“嚯,还是足额编制!那你有没有吃空饷?”
“回大人,吃空饷这种事,末将从未想过,更没有做过!”
“哦?真的吗?”
“回大人,此事大人曾三令五申,末将又怎敢欺瞒大人?”
“如此说来,吴将军倒是堪为众将之表率了!”
“大人过誉,末将愧不敢当!这也都是大人领军有方——”
杨嗣昌抬手制止了吴襄的吹捧之语,便一捋胡须,微笑着沉吟道:“五千人马,好哇,估计也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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