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的被她的情绪牵引,他薄唇微抿,嘴角那个淡淡的酒窝现出来,浑身有一些不自在。
“可是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也早已忘记,从小算起,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其中包括相爱的十年,只有十年而已,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十年有多短暂,一转眼就过去了。”
他抚平自己的情绪,他平时很少和人接触,和她却是几番纠结,不由的稍微亲昵一些,放柔了声音劝道,“花朝,我师父跟我说,对往事不必太挂怀,你总是活在记忆里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是啊是啊,很痛苦呢。你是百年身,情绪转瞬即逝,可以悠然而过。可是,我却放不下,若是,若是我连这段记忆都忘记了,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懂不懂?”
他不懂,因为他从来没有往事可以挂怀,所以也从不悲伤。
花朝叹了一口气,有些痴痴的笑起来,“你看,又见一轮明月——”
祈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她的脸,月光下一片晶莹的柔光,那样悲伤的表情,令他心中不可控制的翻滚起来,心中的那片空白有一双手无声的撕扯,有什么东西被扯裂出一道缝,有一些东西跑出来,极其细微,带着酸痒未明的痛楚,他忍不住一叹,从怀中摸出玉笛,横在嘴边,轻轻的吹起来,这一次,笛声忧伤彻骨。
一低头,看见花朝已经合上眼眸,似乎睡着了,一缕柔软的青丝,被风吹散,碰到他的脸上,梨花香气传来,睫毛上沾的湿意让他离不开目光,当看到眼角忽然滑落的泪水,他的笛声戛然而止。
花朝睁开眼睛,看见祈君近在眼前,吓了一跳,向后一挪,足下未稳,从房檐上掉落下去。
他本能的长臂一捞,一撩衣袍翻身下来,将她带入怀中,转了一圈方才落地,花朝抬眸看他,眼中湿意未退,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冲动,或许是本能,天旋地转间,他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师父,师父——”
黑色的河流漂浮着鬼魅般的云烟,凄惨的挽歌不知从何方飘渺而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他走在河岸上,水拍向河岸,湿了云鞋。
他在空中画出符咒,可是一转眼就消散在云烟里,他听见身后师父的呼唤,想转身往回跑,却觉得回不了头,不知何处一声忧伤至极的叹息传来,他不由自主的顺着声音向前走去,那是一个昏暗的地方,一个女子,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轻轻的啜泣,轻轻的叹息,他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看不清她的衣裳,却可以看到她脚踝和手腕上的锁链,闪烁着黑色的流光,还有裸露在外小腿,伤痕累累。
他走上前去,想要救她,师父的呼唤声焦急起来,他说,‘妖孽、妖孽,都是幻象,再踏上一步,会毁了你百年修行。’
心里有个角落很疼很疼,他对着那个女子说道,“妖孽,何苦惑我?”
他也听不清那女子挣扎着跟他说什么,听着师父的指示,转身,向回走去。
师父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要回头。’
那样的挣扎声,心头那一处的疼痛更加强烈起来,默默的向前走去。
师父依旧在召唤着他,‘千万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只是,身后一声叹息绝望极了,他一时不忍,轻轻回头,师父好像发了疯的喊着,“快回来、快回来,不要看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见了一袭红衣,那样鲜亮的色彩,如血般,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他拼命的跑,在那一线之间,见到了光明。
他睁开眼睛,此时正是午后,大大的阳光就在头顶,祈君从房梁上坐起来,允自一身冷汗,梦啊,是梦啊——
竟然又做这个梦了。
很久很久之前,他常常做这样的梦,师父说,那是他心里有魔障,那个女子便是他心中的妖孽,必须除之,后来,他渐渐修习,梦得越来越少,这一二百年间,竟是一次未梦到过了。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以往,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第一次回头,看清那样的一身红衣,就好像,好像——
祈君再一次的出现在离狐,素净的衣裳仍旧是一尘不染模样,眉目间却有一丝疲倦。绕过矮墙,竹篱下的美人嫣然一笑,“公子来了。”
他嫌恶的退了一步,只觉得心中不定,正色道,“莫决,出来。”
几声调笑从一扇花木屏风后传出来,他踏步走过去,却见到美人出浴,一惊,背过身去,手心已经烧起了符咒。
温雅的男声带了几分笑意,“还不快走,我师兄发起怒来,可是让你魂飞魄散呢,小美人——”
莫决看着遁走的美人,暗暗摇头,从浴桶里出来,穿上衣裳,转瞬间湿的贴在身上的头发便干了,飘散起来,他随手束上,一连串的动作很快,很快站到祈君面前。
“师哥,你来了。”
“以后少跟妖孽纠缠,乱你修为!”他素不管他,此刻却很生气。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修为——”他无所谓的说,忽然笑意加深,绕着他走了一圈,“师哥啊,我没看错吧,这是……生气?你何时有的这些情绪?”
他吐纳了一下呼吸,恢复云淡风轻模样,“莫决,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点点头,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祈君微微变了颜色。
他点点头,也不道谢,转身离开。
祈君大步向前走去,心中暗道,他本就不是执着之人,若是师父知道他是为了这个原因,也一定会同意他这么做的,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妖孽,毁了几百年的道行。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情况,他也不曾深爱过什么人——说到深爱,他恼怒的握紧拳头,不是深爱,他从不曾爱过什么人!
这个妖孽,果然和他有瓜葛,几百年前就迷惑过自己是么,当初他多么明智的挥剑斩青丝,他的情绪已乱,却没有想到,既然是瓜葛情债,他却没有半分记忆,是不是有些不寻常,便是他是百年身,记忆转瞬即忘,那时候他还未修成,总该有零星的记忆才是。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的身份,大步向前走去。
不过,这略带些仓惶的脚步,落在远远看着的莫决眼中,更像是——逃避。更加诧异的是,他都没有发觉,身后的地鬼不是探出头争食着他因为妄动执念而消散掉的修为。
一向沉稳的大师哥,竟也有这种时候,想来,他必定会回师门,闭关个三五十年,不屑的撇撇嘴,他倒是好奇了,这个当年能让冰山师哥动情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之后的数日,洛阳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侯府的一个丫鬟逃跑,同时消失的还有府内的一个食客,相传,他们在府内就交往甚密,于是私定终身,相约私奔。侯爷气的翻遍了洛阳城,一时间满城风雨。
三天之后,侯爷暴毙家中,死相诡异可怖,于是纷纷传言是妖孽作祟,侯爷府人心惶惶,相传,那一夜,府里阴凉极了,还闻到阵阵腥气。
之后十日,洛阳城内,妖异之事不断,洛水般忽然掀起惊涛骇浪,将当今圣上造了三年的龙舟毁了大半,那一日正是官员前去参观,葬身洛水之中无数,奇怪的却是并无一个河工和百姓受伤。
洛阳城外,官道马匹往来频繁,沿路有几株野竹,掩映一座茅亭,亭中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眉眼清冷,抬头望了一眼略微阴沉的天空,那样忧伤的一笑。
远处放牛的牧童看得呆了,走近几步想看清,可是,草木青青,那里还有美人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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