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混乱
混乱!
我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混乱。
人如蜂拥,四下里逃散,瞬时街上的人竟剩寥寥无几。
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并不是因那突兀出现的十几名杀手,而是担心会被他发现。
这支杀手的队伍,显然是经过特训的。他们轻易地穿过重重的兵力,直扑向他们的猎物。但只有一人执行刺杀的任务,其他的人则为那人截下旁人的攻击,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以便他尽全力去斩杀他的猎物。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剑气可以如此霸道地破开一切,强势地对着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甚至可以说是不顾一切。
我被那人的剑气摄住了。
但我不明白这个人的目标为何是成王爷,难不成这成王爷真的是结仇无数,人人得而诛之?倘若那人的目标是姬羲衍,我还容易理解一些。我会认为是楼主派出行刺节度使的杀手,如此看来似乎不是这一回事。
不由自主地,我松出一口气。
如他能离去,那他便是安全的。
然而,他没有。
他点足掠上,仗剑追向那名杀手。
原本要刺杀成王爷的杀手猛然转身,剑锋转刺向他。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们的真正目标一直是姬羲衍,行刺成王爷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我无比担忧地看着。
他身形稍有一滞,幸好反应灵敏,勉强躲过了那一击。但杀手的攻势,却层出不穷。
他没有攻的意思,仅是且战且退,始终处于守势。
他为何处处手下留情呢?是想等到一击必胜的那刻吗?可是,这无疑是险招。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杀手的剑气所伤。若非能随机化险为夷,恐怕就让那杀手得逞了。
我的心随之忽上忽下的,担心他未等到一击必胜的机会便已成为杀手剑下的亡魂了。那个杀手的武功并不弱,足可与他打成平手。
那个杀手并非负羽楼中的人,在负羽楼中我从未见过如此的高手。
我求助地四下张望,企图能寻个援兵。
但,还是失望了。
葛流云被好几名杀手困住,不得脱身,以寡敌众,终是吃亏的,只能勉力封住了杀手的攻势;解老一介书生,在此刻还要靠他人保护;成王爷虽有余力,但他并无意要帮姬羲衍,在有余力封住与他对决的那个杀手的同时,也不主动出击,像猫逮住老鼠时并不急于吃掉而是要玩弄一番那般。
我将目光又落回姬羲衍身上。那杀手依旧招招夺命,而他却又招招原封不动地接了下来,并不多出一式。
忽然,一声长哨破天而出,那杀手手中的剑有片刻的滞疑,而这滞疑却决定了胜负。
姬羲衍手中的剑忽地绚丽了许多,直逼向杀手的胸口,猛地用剑斩了下去,顿时杀手的胸口处血肉模糊。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在那瞬被夺了去,待我重新呼出胸中的闷气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淋漓。
我并不是没见过杀人时的情景,但如此干脆、凶猛的一击还是让我不由心中一颤,特别,特别现在使出这样一击的人是他。
我看着他将那位杀手制住,丢给了身边的士兵,抖去身上的尘埃,动作依旧从容。
就在大伙都忙着收拾残局的空挡,踏空而来的一位蒙面人趁机将那位伤得不轻的杀手劫走。
出了这样的状况,洛逸尘慌忙跪地请缨。
姬羲衍跨上马,依旧雍容:“穷寇莫追。”
洛逸尘道:“属下心中有数,应该是负羽楼那个地下组织干的。属下请求带兵围剿,以绝后患。”
“那个与我对决的人身手不错,你们未必赢得了他。况且,那些人并未伤及我。已许久不曾遇到这样的对手了,今日打得痛快。可惜了那人一身的功夫。”他颇为赞叹道。须臾,又补充道:“不必为难那些人。我人走了便走了,要杀我,便到帝都来,我随时恭侯各位。如今我尚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赶紧收了收身形,躲得更隐秘些。
随后眼前的队伍继续行进,我才赶紧又探出头来看。
队伍在他身后浩浩荡荡的。
他未曾回头,却是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躲在一旁。或许更早,在人群中时,他就已发现了我。可还是没有将我拉出来。
不知是不想勉强我,还是已经觉得没必要了,懒得将我从人群里拉起。毕竟,自此以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锦瑟不是他需要的女子,无法给他任何的帮助。
锦瑟亦不再是当初那个在渔村救了他的单纯小女童,她在与他分别后便已走向了另一种生活,已走得越来越远了。
所以,别了,渔村的少年。别了,姬羲衍。
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
然后,转身向敦煌城内走去……
忙完了一天,我身心俱疲地回家。
踏入家门的刹那,我已觉察到了异样。空气中淡淡地带着些许血腥味,很淡,但我依旧能嗅得出来。我天生的嗅觉灵敏。
“师父?!”
我第一反应便是冲进屋内。却看见师父好端端地坐在内堂中,面上并无异色。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可是受伤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师父笑了笑,“是有人受伤了,但不是我。”
师父引我入屋,有个人躺在师父的床上,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伤得不轻。
“这个人……”我蹙起了眉。
“今日刺杀姬家小子的那个杀手。”师父道。
我“哦”了一声,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师父,难道今日去了……”
“有人托我照顾的。”师父打断我的疑虑,淡然道。
“为何要答应呢?师父并非一个热心肠的人,窝藏刺客会给我们惹来麻烦的。”我不觉蹙眉。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还是要帮他。”
“既然师父执意要救他,那就留下他。”我看着那人失了血色的脸,问,“他伤得这么重,而我们又没有多余的钱给他疗伤,会不会出事?”
“钱和药材都具备了。锦瑟,你去熬些药来。”师父边说,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幸亏姬家小子并无意为难他,仅是用刀背砍伤了他,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瞟了那人的伤口,血肉模糊,伤口深却不致夺命。如果说姬羲衍已算手下留情,那使出全力的话,我简直难以想象。早知如此,就没必要为他操心了。寻常的刺客根本伤不了他,就连眼前这位不太寻常的刺客都因他差点丢了性命。看样子,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暗暗叹了口气,照师父的吩咐到厨房内煎药。
有些无聊地盯着跳跃的火焰,闻着渐渐溢出的药香,我竟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为他煎药的日子。
这光景,显得有些熟悉起来。
“锦瑟,锦瑟。”师父连呼了几声,我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药好了没?”师父的声音隔屋而来。
我连忙看了看药罐中的药,应道:“差不多了。”
“放凉了,端过来。”
“是。”
我将药倒入碗中,放在托盘里端了过去。
师父已为他处理好了伤口,我看着师父的倦容,放下托盘,道:“师父,你先歇着,这由我来。”
“你明早还要出去的,算了。”
“明日不用去的,师父到我的房间去合合眼。”我将师父推到门口,师父便不再推辞了。
我返回屋中,弄湿了毛巾为那位杀手拭去额上的冷汗。他的眉头痛苦地纠结着,时不时会发出一声轻得可以忽略的痛吟。
我见状暗笑,竟有人连昏迷都要表现出一种隐忍痛楚的样子。或许,这便也是一种别样的坚强吧?
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人好生面善,似在何处见过。
我坐在桌旁,守了他一夜,仍未见他清醒,直到天快亮时终于忍不住打起盹。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清醒过来,连忙去看看那人的状况。
他不知何时醒来,眼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某处。但一见到我,神色不觉一变,显得有些慌乱。
这样慌乱的样子,更让我觉得这人很面熟。
是……是那个害我弄坏琴的小偷?!
我一下想了起来。没错,是他。他头上的伤口还未好。
这令我多少有些内疚,那日其实是我冲动了。
我带着一分愧疚地问:“你觉得如何?”
他没回答,警觉地盯着四周。
我解释道:“这是我家,你受伤了,应该是你的同伴将你寄在这里的。”
终于,他开口了,吐出的那句话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这才觉得他长得并不似中原人士,只是在敦煌这样的长相并不足为奇。极费力地,才让他大致明白我所要表达的意思。
有好几次,他都欲说还休,应是语言不通的缘故吧?
不过,看我忙进忙出地为他端药送饭递水,他倒也不客气地一扫入肚。特别是他竟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整碗药一口饮尽,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那时我是怎么也无法将这位狼狈的年轻杀手与后来的库车国的堂堂国主联系起来,更没想和这位当初被我误以为是小偷的人有所深交。
只是静下心来想的时候,觉得那天他大概是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才没将琴还给我。也该怪我一时冲动,才毁掉了那把琴,想着想着,更觉无地自容。
“锦瑟,”师父此时掀帘而入,“早餐准备好了,是吗?赶紧……”
他忽然停了下来,惊喜地看着那名杀手,左手握拳,放于右肩上,对杀手行了个礼,竟也操起了异国的语言。
那杀手面露惊喜之色,拉起师父,飞快地说些怎么也听不明白的话,师父微笑地听着,时不时插入几句。
我识趣地退出到房外,总觉得此时师父的世界里,我是多余的,无论如何我都是挤不进的,那个世界不属于我。
我坐到琴前,手僵僵地悬在半空,竟不知该如何去挑拨那琴弦。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的手也是这样的孤单——在失去寄托时,竟也是孤单的。
那师父的手,是如何的?也如我一般吗?
师父毫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发觉后,我只得对他笑了笑,问道:“那个人……好些了吗?”
师父点了点头,道:“他睡下了。”
顿了顿,他又说:“锦瑟,他是库车人……我也是。”
我看着他,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如何的反应。只是极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低眉笑道:“我竟一直都没能发觉,师父的汉语说得真好。”
“我年轻的时侯就非常喜欢中原的文化,很努力地钻研多年。后来,还随同我们当时来京的公主在帝都呆了一段时间。那里的奇人异士很多,我时常向他们讨教,鼓瑟也是那时学会的。”师父的脸因回忆而舒展着,感觉年轻了许多。想来那段在帝都的日子,定有很多值得他回味的地方。
我微笑地看着他,这好象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师父身上流露出的和熙。经过这许多年的异乡漂泊,那位年轻人的到来是否给了他家乡的熟悉感,所以师父才会留他在家中养伤?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师父想念家乡却从未见他回去?只这样一直居住在离故国如此近的地方。他应该是常常立于城头,遥望着远方的家乡,在晴天里他或许还能目送着商队延着“丝路”将货物送往库车。那时,他的心情应该是无奈的,矛盾着。他是否有归心似箭的冲动?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不回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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