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准备。”
数千架装满巨石的投石机被推到城墙垛口,随时准备发射,以击落准备攻上来的安南军马。
一刻!
两刻!
一个时辰!
四个时辰!
从白日到黄昏,琉璃一直站在城墙之上,听着厮杀之声,躲避不断射来的利箭,她看着城墙的颜色从灰白变作血红,看着自己的将士越来越少,看着地上躺倒的尸首渐渐堆坐小衫,却始终沉稳的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娘娘。”
琉璃转身,眼底掀起惊愕之色,她望着这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城墙的妇女,年老的,亦有佩戴白花而颜色依旧的年轻女子。
“娘娘,贱妾等请旨上城楼作战!”
“你们……”
这些人,看上去就是一群孤儿寡母,就算琉璃知道如今已是兵力大损,琉璃又如何忍心让她们去白白送死!
“娘娘,贱妾等,亦是天祈子民,安南狗贼,莫名来犯,杀我等之父,弑吾等之夫,夺吾等之子,此仇不共戴。还请娘娘,允许贱妾等以身之贱命,报此滔天之恨!”
琉璃认出,这名满身缟素的女子,乃是成州驻军统领之妻,想到驻军统领三日前被安南毒箭射中,全身溃烂而亡,其子也在乱军之中,被马蹄活活踏死,不由眼角含泪,悲从中来。
咬牙道:“你们,去吧。”
全身白衣的女子们得此之言,对视一眼,便各自拿起了早已备好的武器,站上了城楼。
日落西斜。
琉璃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首,看见头顶苍鹰的悲鸣盘旋,咬着牙,沉默的坚守。
冰影已经满身是血,今日一日的血腥,比她过去七年执行任务收割的人命还要多,可她不想后退,此时此刻,也不想劝琉璃后退。她们彼此都知道,为了心中的那个人,谁,都是不会后退半步的!
安南大军业已攻城疲惫,忽然中间的马车一动,安南大军朝两侧散开,琉璃目中波澜不兴,静静的看着马车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两个人,隔着高高的城墙,遥遥相望,一个眼中有恨,一个目中生辉。
琉璃启唇一笑,高贵如九天凤凰,“株城王妃,你我,好久不见。”
今日的株城王妃,昔日的端静公主,如今站在马车前辕,目中尽是一片勾魂妖娆之色,潋滟一笑,竟似妖姬夺魄。
“天祈尊贵的皇后娘娘,您,如今,可好?”那一个可好咬在嘴里,嚼在喉头,充满诅咒的味道。
琉璃打量她许久,忽然幽幽一叹,“你做了这些,又是何必!”
琉璃不想也不能拆穿端静的身份,一旦揭开,只怕成州无数百姓将士都会心寒彻底,而且,以端静的作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被天祈皇室接受了。琉璃不会妄想到了此时还要和端静携手称好,她只想知道,到底端静,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为何,为何,哈……”
端静眼睛里满是淬毒的光芒,她看着琉璃,那高悬的凤冠,那天子钦赐的宝剑,那永远如出尘仙女一样的神情,说不尽的恨意和怨愤。
“你问我为何,舞琉璃,事到如今,你居然问我为何!”
“好!你既然问我,我就告诉你!”
端静挂着怨毒的笑容,一字一句,像是从地府爬出的冤魂诅咒。“舞琉璃,你先坏了我从小依恋的兄妹之情,再夺走我爱的男子。若不是你,皇兄怎么如此对我,他怎会如此对我,你可知道,如今,我每一晚躺在床上,都会想到我被人凌辱的痛楚,想到我可怜的孩子,想到为我而死的邹嬷嬷,想到再不认我的兄长。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哪怕今日血洗天下,也有你一半的罪孽!”
琉璃静静听完端静这一番话,面色平静,抬头望着她,笑道:“皇兄,株城王妃,如今你可还有什么皇兄?”
端静一滞,面上现出了迷茫和痛楚之色,却依旧咬紧了牙,神情偏执。
“你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万般缘由,不过都是因你的爱而不得,若爱了得不到,就要将所有一切归罪到他人身上,就可以恨得理所当然,错的理所当然。那我问你,你怨他不爱你是错,你怨他心中有我是错。那安南王为了你不惜掀泼天之乱,丢弃发妻嫡子,你却如此回报他,那他是否又该杀了你所爱所恨得人,那你是否也活该被她千刀万剐,万民所指!”
端静再度一滞,想到被她安无心离去时望着她的怜惜神色,双目中,缓缓流下泪来。
“你答不出,只因你知道,这一切,错不在我,甚至不在他。你要维护心中所爱,所以对我下手,步步紧逼。他要维护心中所爱,所以只能对你下手。若你一开始不是选择了最霸道的路途去爱他,去强迫他,你们之间,即使不能相守,也绝不到相怨的地步!而我,从未曾怨过你,恨过你,是你不肯放手,是你不顾一切,所以,今日局面,只是你一人之错,哪怕身下阿鼻地狱,也只是你一人的罪孽,于我何干!”
琉璃冷清的面容,毫不留情的话语刺激到了端静心头最硬的伤,让她愤恨怒吼。
“闭嘴,舞琉璃,你不必花言巧语,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她不会错,她没有错,她一生不肯认输,走到这一个地步,怎么会错!
端静抬起头,眼底已经仅剩下疯狂二字可言!
“动手!”
话音附一落地,冰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握紧手中之剑,站到了琉璃的身前。
端静马车之上,走出七名身着异族服侍的女子,手握一面诡异小鼓,轻轻晃动,口中喃喃有声,天空中盘旋的苍鹰闻听鼓声,仿若遭到蛊惑,从空中盘旋数圈之后,随着七名女子手指的方向,结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笼罩在城墙上空。
人们从未见此异象,都有些惶惑不安。苍鹰盘旋几圈,忽然冲着琉璃的方向,笔直而下,疯了一样的攻击。城楼上,顿时掀起一片惨叫之声。
冰影把琉璃紧紧的护在身后,可是这群苍鹰来势凶猛,根本不顾忌人们手中的长剑,杀死一只,会有更多的苍鹰扑上来。冰影数招之下,体力不支,长剑被一只苍鹰挑落在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只能心急如焚的看着苍鹰把琉璃围在中间。
“娘娘!”
“给我撕碎她!”
端静双目血红,不肯眨眼,她花费无数心血,才从南疆青睐这一群人,她知道御鹰之术只能用一次,和天祈的鬼蛊相近,先伤己再伤人,她服了用死鹰做成的蛊虫,才能在南疆巫女的鼓声下指挥这群苍鹰。等到苍鹰死绝,她自己亦命不久矣,可她不在乎。数日攻城不下,她已经不能再等,她一定要看到舞琉璃凄惨无比的死在她面前,绝不会给别人回援她的机会!
“娘娘。”
眼见琉璃轻功已经无法躲避,冰影和一群将士恨不能上前阻绝,正绝望的时候,一袭黑衣踏风而来,足尖轻点几下,人已经落在城头,只听宝剑挥舞之声,如裂帛之势。片刻间,苍鹰四散跌落地面,唯见场中一脸凛冽之色的男子抱紧了怀中的女子,目色沉沉又心痛不已。
端静愕然的看着这一切,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绝望到极点,随着所有的苍鹰被屠戮,控制鼓声的七名巫女已经吐血倒在了地上,端静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残红,她抬头,仰望城墙上目光清冷的男子,冷笑道:“上官城璧!”
上官城璧此时并没有看她,只是用目光在琉璃身上一阵梭巡,确定琉璃无事后,才将视线移到端静的身上。
“你还有两个时辰。”
神情,仿若在说一个和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端静五官狰狞在一起,反手擦去了嘴角的血痕,笑道:“好,好,驸马竟还知道我只剩下两个时辰可活!”转而又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救她,上官城璧,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曾经爱过,恨过,以为万般情愫都已灰飞烟灭,直到此时,见了他,才知道,不过自欺欺人。只因那一面,沧海桑田,只因这一面,依旧心痛难当。
上官城璧,为何,你永远只会站在她的身边。
“你是问我为何曾经给你下药,还是问我为何不拆穿你的装疯,或者,问我为何要放你离开。”
上官城璧冷如冰霜的眼中,充满嘲讽。他的话音刚落,不止,端静,就连在他身边的琉璃,也是心中一跳,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城璧。
不过,也是这一晃的心神,琉璃忽然紧张起来,抓住上官城璧的衣袖,急切问道:“你来了这里,那宸儿他们呢。”
上官城璧低头,眼神辗转温柔,“小舞,别担心,姨母去宫中了。而且……”上官城璧顿了顿话,意有所指的道:“一切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差错。”
只要今日除了安南,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他苦心安排的这局棋,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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