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任雨泽叫杨市长来,除了谈工作外,还想趁机摸摸杨市长的“脉”,杨喻义在北江市工作时间长,又是北江市人,他在北江市的社会关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自己这个市委书记要想在北江市有所作为,没有杨喻义这个市长的配合,那肯定是一事无成的。
所以,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弄清杨喻义的真实想法。
文秘书长正要去打电话,任雨泽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任雨泽一看来电号码,是市长办公室的电话,文秘书长要去接,被任雨泽拦住了,说:”我来接吧,很可能是杨市长打来的。”
没错,打来电话的正是杨喻义,说有事情要当面向任雨泽汇报。
“杨市长要过来?”任雨泽挂完电话后,文秘书长问道。
任雨泽点点头,说:“是啊,说有事找我谈。”
文秘书长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那幅字,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的这一举动被任雨泽看到了:“秘书长,在想什么呢?”
“任书记,我在想等下杨市长看到这幅字后会说些什么呢。”停了一会儿又说道,“任书记,杨市长找您是什么事情呢?”‘
任雨泽摇摇头说:“没说,我也没问,来了才知道。”
两人又谈了一会,杨喻义过来了,任雨泽注意到,杨喻义进门看到那幅字时,脸上的表情瞬间浮过几丝异样。不过,杨喻义很快就把那几丝异样之色收起来了。
进了办公室后,杨喻义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走近那幅字,看了几秒钟后方坐了下来。
“任书记,那幅字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杨喻义指着字幅问道。他非常清楚,这堵墙一直是空白的。他也曾跟云婷之提过挂幅字画什么的,可云婷之说什么都不挂,简简单单,洁白无瑕,跟做官做人一样,最好。
“今天刚挂的。感觉那墙有些空,就叫文秘书长给我选了首诗给挂这了。”任雨泽离座,走到办公室中央看了看那幅字,然后,和杨喻义坐在同一张会客沙发上。
文秘书长马上听出了任雨泽的意思,说:“是我选的。杨市长,觉得这诗怎么样?跟任书记的办公室的风格还匹配吧?”
任雨泽看着杨喻义,等待杨喻义回答这一问题。
杨喻义笑笑,说:“文秘书长,这你可问错人了。我就是一个诗盲。不管是古体诗还是现代诗我一概不懂。”停了会儿,接着说道:“诗我不懂,但对字还是略有研究的。宫老先生的行草在北江是出了名的,就是在我们省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的行草用墨酣畅、笔法明快,沉实遒劲,古朴厚重,拙中见巧,宽博大度,放纵开张,凝重洗练,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而且宫老先生这人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之外,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由他来书写这一佳作,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任雨泽见杨喻义只评字不评诗,便说:“说起诗我也不是很懂,无非就是言物咏志,再说我只是用来装饰一下办公室,应该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文秘书长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他选的诗,肯定是好诗,这点任书记大可放心。”杨喻义看了眼文秘书长,说道:“任书记,今天我来找您是想跟您汇报一下省钢搬迁的事。”
杨喻义不再谈诗说字,开始切入正题。文秘书长觉得任雨泽跟杨喻义谈事他待在旁边不太妥当,况且杨喻义刚才给他的那个眼神似乎也有让他回避之意,便借故离开了。
任雨泽给杨喻义发上了一支烟,杨喻义却装作在思考问题,并没有帮任雨泽点上,任雨泽暗自一笑,自己点上后把打火机从茶几推给了杨喻义,说:“我也在考虑省钢的问题,最近几天太忙,还没顾的上过去看看,也不知道他们重组谈判的怎么样了。”
杨喻义慢慢的拿起了打火机,给自己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才说:“谈判已经结束,合约也签了,外资方也把启动资金打过来了,那面新厂车间也开始修了,按说老厂的设备搬迁也应该动手准备了,光是拆卸设备,恐怕都要三两个月才能完成,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什么时候搬迁,省钢在这个问题上和对方有一点分歧啊,所以我想抽机会请任书记亲自和对方谈谈,尽快促成这件事。”
任雨泽就眉头一皱,这杨喻义也有点太托大了吧?好像他是书记,自己是市长一样,工作由他来安排了,任雨泽瞬间又恢复了表情,笑着说:“难道杨市长都讲不通?”
任雨泽的话是很刁钻的,看似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让杨喻义不大好接,要说自己都没有办法,这岂不是表明了自己的无能,要说自己也成,那为什么要让任雨泽出面?
杨喻义就顿了顿,说:“我最近有其他事情啊,所以也没顾得上过去,主要想让任书记你和他们认识一下,以后还要常打交道的。”
“奥,不过我的意思是这样,最近我也有些事情,你先和他们见个面吧,要是谈不下来,我在出面,这样也有个层次感,你说对不对?”
任雨泽有一次把皮球踢到了杨喻义的脚下,这倒不是任雨泽喜欢这种工作方式,而是他隐隐约约的感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文章的,否则杨喻义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显而易见的,杨喻义是谈过,而且应该很艰难,所以他想让自己去接最后一棒,谈好了,那是他前期工作做的好,谈不好只能说明我任雨泽水平差,到北江市来的第一件事情都给人家办砸了,所以必须让杨喻义先谈,这样不管事情最后是什么结果,都能封堵上他的口。
任雨泽心里还有另一层的意思在,自己这是第一次和杨喻义正儿八经的谈工作,那就一定要让杨喻义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北江市现在是自己做主,当然了,这是不能用太强硬的手段,但自己还是要表露出这个意思,不能让他养成习惯。
杨喻义犹豫了好一会,任雨泽的这个委婉,但很坚决的决定让他明白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书记,一点都不愚笨,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用心和想法,也找到了完美应对自己的策略,看来啊,自己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过于小瞧这个对手了。
杨喻义就朗声笑了几声,说:“行啊,那我今天就过去先谈谈,要是顶不住,还得书记你亲自出马呢?”
任雨泽很理解的点点头说:“这是肯定的,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工作。”
杨喻义心中那个气啊,任雨泽貌似客气,礼貌,软弱很谦虚,但他在每一步都刚好踏在了自己的软肋上,让自己很难否决他的提议,不得不按他的思路走下去,这火候的把握已经是渐入佳境,炉火纯青,看来啊,要想让他早点离开北江市,的确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啊。
两人又在谈了一会,杨喻义也就匆匆告辞了。
任雨泽看着杨喻义的身形消失在了门口,也慢慢的拧起了眉头,从第一天喝酒时候杨喻义的表现,再到自己最近一个阶段受到政府的排斥,又到今天杨喻义对自己的试探,种种迹象表明了杨喻义那个蠢蠢欲动的心态。
今天自己柔中带刚的回应了一下他,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厉害,但这不过是一个前奏和相互的试探,后面杨喻义难道就会这样知难而退吗?恐怕不会的。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自己刚到北江市来,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于自己,自己还没有站住,绝对不能贸然的和杨喻义发生摩擦,但同时也不能让杨喻义以地头蛇的强势来压住自己,这其中的进退分寸要把握的恰到好处才行啊。
任雨泽在面对这样一个局面的时候,心中的忧虑又多了几分。
任雨泽拿起了电话,给文秘书长拨了过去:“文秘书长,我任雨泽啊,你来一趟我办公室吧。”
“嗯,好的,稍等。”
任雨泽站起来,走动了几圈,文秘书长就很快的到了任雨泽的办公室,任雨泽点头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慢慢的走了过来,有点沉重的坐在了文秘书长的对面,说:“刚才杨市长谈了谈省钢搬迁的事情,这两天我只是纸上谈兵的看了看省钢的资料,所以很多事情也说不上多么清楚,我希望你能给我介绍一下。”
文秘书长点点头说:“没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任书记你想主要了解什么方向的。”因为作为省钢搬迁合并是一件很纷繁复杂的事情,文秘书长也相信任雨泽是不会全部了都感兴趣的。
任雨泽想了下说:“我希望了解一下省钢搬迁和重组方的分歧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歧,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文秘书长一笑说:“看来刚才杨市长是想请你亲自出面说服外资方?”
“不错,他是这样想的。”
“呵呵,这样说来,任书记你没有答应?”文秘书长饶有兴致的问。
任雨泽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文秘书长说:“你想我会随意的答应吗?这其中的门门道道我都还没有看懂,我去了不是给人家杨市长误事吗?所以我要先武装一下自己。”
文秘书长摇着头,很是佩服的笑笑说:“任书记果然非同小可,一般新来的领导都是很希望早点接触一下实事,早点干出成绩了,但任书记你很稳得住。佩服啊。”
任雨泽却没有让文秘书长这几句奉承话拍晕,任雨泽明白,文秘书长佩服的不是自己的忍性,而是他看到了自己没有落入杨市长的圈套,只是这个事情涉及到一些勾心斗角的手段,所以文秘书长不能提及。
任雨泽就摆摆手说:“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吗。”
文秘书长也很快的收敛起了刚才的笑容,沉下脸来,很认真的说:“其实简单的来说,就是这个搬迁费用的问题谈不拢。”
“谁和谁谈不拢?”
“省钢和外资方谈不拢,省钢最近联系了一家搬迁公司,但搬迁费用太高,外资方不愿意,他们要重新找公司搬迁,省钢又不同意,两面就有点顶牛了。”
任雨泽听的有点糊涂,说:“这搬迁能化多钱啊,小事情顶什么啊。”
文秘书长笑着解释说:“可能任书记把工矿搬迁当成居民搬家了吧?呵呵,这不一样的,省钢搬迁很麻烦,特别是设备搬迁,不仅要各种大型运输工具,而且就是拆卸和安装都必须要很强的技术,这有时候比新进一些新设备都费事的,所以现在省钢谈的搬迁价格是6千万。”
任雨泽吃了一惊,说:“这么多啊,我以为就是几十万上百万了不起了。”
“是很高的,但也不至于这么高,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说完,文秘书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任雨泽一眼。
任雨泽是什么人,就算有的行业不是很熟悉,但万流归宗,什么事情都有他的共性,任雨泽从文秘书长的语义和眼神中也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一定是省钢的领导答应了搬迁公司,所以现在这个价钱就不能随便的降低,而外资是不想出这个冤枉钱的,那么省钢为什么会帮着搬迁公司硬顶呢?这就是关键了。
任雨泽没有谈自己的看法:“那么文秘书长你觉得这个费用高不高?”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这是要通过专业预算才能得出数据,但不管高不高吧?至少外资方自己说可以找到比这低的搬迁公司。”
任雨泽也就大概的明白了一些情况了,事情要说复杂也不复杂,那就是让出搬迁费,或者对搬迁做一次公开,公正的招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但要说简单吧,恐怕也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么简单了,为什么连杨喻义都谈不下来,这其中自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猫腻,要么就是省钢的领导被搬迁公司拉下了水,要么就是搬迁公司的来头很大,除此再无原因,但就算这两个原因,自己又怎么能解决?
这两天也看了一些资料,对省钢大概的也了解了一下,这名誉上叫省钢,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归北江省管理,北江市和北江省充其量也不过是代管而已,人家一直隶属于冶金部垂直管理,这其实也是当初王封蕴书记迟迟下不了决心让省钢搬迁的原因,省钢每年只是支付少量的费用给北江省,但让北江省出钱让他们搬迁,北江省肯定不会太过主动,单位是挂靠我北江省的,我就是有钱也不能往这个窟窿里填啊。
但工厂在你北江市的地盘上,污染的是你北江市,要求省钢换地方的也是北江市提出来,并且最积极的,所以在搬迁问题上,北江市有必须承担一定的协助和管理工作,而北江市在很多问题上又缺乏对省钢足够的制约手段。
任雨泽在想通了这些问题之后,一时也没有一个良策,而且他还知道,杨市长今天去肯定是无功而返的,自己必须面对这个麻烦,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任雨泽对文秘书长说:“文秘书长啊,看来要想让他们早点搬迁,我们只要抽时间过去和他们好好接触一下了,我们拖不起啊,李云中书记前几天还专门提到这个事情,所以就算杨市长没有来找我,我也义不容辞的要参与进去。”
文秘书长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就算是个硬骨头,是个圈套,你也非进不可。”
“在我们的工作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这应该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哈哈哈,任书记这个形容很好啊,有气慨,不过话说回来了,省钢搬迁对北江市也确实很有益处,省钢那个旧厂址,现在是很值钱的,比起给他们新建的厂区土地来说,北江市能赚好大一把,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地方将来就可以建成一座新城,这对北江市和任书记个人来说,都是有利的。”
这一点任雨泽在这两天对省钢的研究中也看出来了,省钢过去的土地是几十年前国家划拨的土地,它们自己是没有土地所有权的,现在给他们在远离市区几十公里的地方又划一块,虽然地都是北江市的土地,但两块土地的价值绝不一样,那里是荒地,这里可以成为商业和居住区,北江市大赚一把也是肯定的。
关键的还有一点,一但这个新城建成,不仅能分流新屏市的人口居住过度饱和,而且说不上还能降低北江市整体房价,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这个政绩就大了,连北江省恐怕都会沾光。
所以任雨泽决定了,这个地雷阵自己是一定要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