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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怪物……那些恐怖且丑陋的人,他们才是正常的人。
我曾经也是他们那个样子。
我应该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告诉……我应该告诉谁?
(大段的留白以及沉默,粗重的喘息声,黏腻肉块的蠕动声。)
(在柯岚的记忆碎片里,他能看到的画面就只是一张虚幻的、没有边际的“纸”,只不过写在之上的却是极为标准的打印字体,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的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大概就是这篇笔记的作者在进行记录时的环境音。)
他们且战且退,他们的士兵终于被耗尽了……没有人再愿意拿起武器……他们认为抵抗毫无意义。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
(在发现笔记还在继续之后,柯岚松了一口气。第二段的留白要比第一段更长,柯岚一度怀疑笔记的作者就此失去理性……但所幸的是,“他”同样也还没有放弃。)
(“纸”上的字还在增加,柯岚也在继续地读给三十三听。)
他们带着巢都最后的希望退入到了原本用来运送垃圾的通道之中,尽管他们知道下城区也早就已经在灾厄中沦陷,但这条通道里却是安全的,相对来说。
垃圾通道里没有人,没有人,就安全……人是灾厄的载体,也是灾厄最直接的传播媒介。
可是,当他们退入垃圾通道的时候,原本没有人的地方,却变得有人了。
这是一个悖论,有人的地方就不安全,所以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都不能有人。
从人的视角来看,不存在安全的地方。
有人绝望了,炸毁了通道,选择以死亡的方式来抗拒灾厄……但进入四号通道的人,他们却有了新的发现。
四号通道内没有人,但有着一些平时不被上城区的居民所注意过的东西。
这原本是一条用来转运上城区能源废料的垃圾通道,大量的放射性物质残留在了这条通道的角落里,导致整条通道都变成了一个重度辐射区。
但重度辐射区不相当于生命禁区……生命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在任何绝境之中,都有可能创造奇迹。
那些生物在辐射的作用下,产生了巨大的变异,但变异不仅没有让它们死亡,反而还赋予了它们在辐射之中存活下来的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是变异,这是进化。
进入四号通道的清醒者们封堵了通道的出入口,并且将一侧的单向阀门方向调转,这样一来,无论是从入口还是从出口进入通道,在抵达第一处单向阀门的时候,都会阀门施加的力量给推出通道。
他们暂时安全了,暂时。
但如果没有人在外面给单向阀门更换新的能源模块,这个安全区,最多只能维持五年。
我不知道在这五年里,他们进行了多少次尝试……但最后,他们选择了将那些变异生物的基因,编辑到自己的基因序列之中。
他们宁可变成那些在辐射中畸变的怪物,也不想成为灾厄的傀儡。
他们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他们最终没有变成灾厄的奴隶,但也彻底沦为了没有理智的野兽。
这是代表着人类决心和尊严的尝试,我不应该去嘲笑他们,我不能去嘲笑他们。
我应该对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或许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可能就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或许这就是命运。
除了变成“隧居者”的他们,整座巢都已经彻底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被灾厄所吞噬。
如果后来者能够看到这篇笔记,或许可以从“隧居者”的身上,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线索……他们是我们之中,最接近成功的那批人了。
(第三段留白,刻意压低、听上去很是紧张的呼吸声,悉悉索索声。)
我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一个处于清醒状况的人,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藏着这里,但我也不能让他将这间房子选为自己的临时藏身所。
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必须寻找一个足够隐秘的藏身之地……我在各栋建筑物里流转,在这个过程,我不仅要当心那些沦为灾厄爪牙的人,也必须避开那些和我一样的清醒者。
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陷入混沌。
而当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的身份就会从猎物变成猎人……尽管我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但好几次醒来,我都会发现自己的肢体上沾染着血迹和碎肉、甚至是内脏的碎片……
有我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我身上的畸变状况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次数越来越少……当我再也无法醒来的时候,就是彻底成为灾厄一部分的时候。
那或许是一种解脱……放弃自己的意识,融入到她的思维中去……或许我能寻得人类无数个世纪苦苦追寻的真理……
不……我不该这么想……
她在诱惑我……她需要的仅仅只是壮大的自己的养料,而非……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明和信徒,存在的,就只有捕食者和猎物而已。
弱肉强食,这本来就是不可动摇的自然法则。
所谓的文明欺骗了我们太久,让我们误以为能够通过除了力量之外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我们的文明在她的力量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我不知道其他的巢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或许比我们好一点,或许更糟。
(柯岚愣一下,“其他的巢都”……这句话的意思是,巢都不止一座?
这个曾经生活在阿尔法星上的、疑似人类的文明,建造了很多座像这样的避难所吗?)
我们这座巢都已经彻底沦陷……幸运的是,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将它沉入海底,没有人能将灾厄带出这个地方……所有离开的人,都会被海水给压碎……
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