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上身赤裸,全身蓝灰,皮肤表面不均匀分布着结痂的伤口。两条细小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靛青色针孔看得令人头皮发紧。
最初涌进大脑的记忆,多年来像钢钉打在任明睿的身体里,眼前一幕成了耀眼的烈火,把穿透他的铁烧得赤红发亮。
脚步声从狭窄的楼道传进房间,任明睿全身一颤。“郑绮,不能让郑绮进来!”
他后退两步,转身看到了迷惑的杨渊博。
“今天外勤是我。”杨渊博想追问什么。他看到衣柜里吊着的尸体,狐疑的目光从任明睿身上迂回,沉默地走了过去。
“这孩子,遭到了很残忍的对待。”经过一番初步的检查,杨渊博向孟然道:“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六小时,防卫伤居多,致死的原因暂时看不出,要回去化验。”
“不是吊死的?”看到男孩胳膊上的针孔,安景川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法医的话,他还是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事实上,也不能否定缢死的可能。尸体有窒息死的特点,同时也有吸毒过量的症状,但是对四岁龄的人体来说,高纯度一次注射超过零点一五就会中毒而死。这具尸体上的两种死因时间太接近,单靠带来的东西不行。回去验,最快今晚出结果。”杨渊博说罢,属于他的工作暂时结束。他摘掉手套退出屋子,跟另外三人一同把空间留给了取证科。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当下又打量起身边的那位。
“郑绮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她小侄子的事。”杨渊博沉声道。
任明睿答不出。如若谎称是郑绮说的,杨渊博吃起醋来和郑绮提起,那么这样鲁莽的谎言不仅要露馅,连同现在旁观的两个人也要心中生疑。事关郑绮隐私,他想不到能圆满蒙混过关的方法,任明睿决定闭口沉默,可对方不善的目光分明是要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孟然:“我说的。之前聚餐喝多了,酒后聊天,说了些不该说的。替我向郑绮道个歉吧,这种事我不好张嘴。”
杨渊博诧异地眉头一压,眼睛在孟然和任明睿之间流转,“看不出来,你们关系这么好。”
“我那天喝醉了而已。”孟然笑笑。
任明睿就算是旁人他也不会认为这稀松平常的对话有什么隐情。但任明睿笑不出来,沿着他脊梁窜上寒意,耳朵在嗡嗡作响。他整个人像掉进了一口深井,恐惧使他的皮手套被攥出了滋滋的摩擦声。
孟然看似无意的目光掠过他。任明睿知道,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又被了解了多少。他可能从出生至今都没这么怕过。正常人怎么会相信天方夜谭存在于生活,孟然又不可能是个晚上回家烧纸念咒的妖道。可任明睿看到了,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他确信这不仅仅是解围,解围的背后是孟然知道了他的秘密。
任明睿此刻再去回忆,实际上在孟然面前早就暴露太多。当着他的面休克昏迷,甚至毫无防备地把上身的枪伤也给他看。孟然本就对他有着更多的注意,身为一名资质优异的刑警,他不去联想和调查才不正常。再进一步说,孟然能忍到今天不过问半句,已是对他的宽容了。
急速思考这些后,任明睿的紧张得以缓解,却转而懊悔不已。连亲叔叔一家都只有任明菡一人知道的事,现在却被孟然知道了。这些年来,他自认隐藏得很好,任明睿谨慎从未出过纰漏,八年来相处最多的杜令泽至今也不知他和别人有何不同。他为难地看着站在旁边若无其事的人,发觉在孟然面前他智商骤降,就像个傻子。
等情绪过度到冷静,任明睿陷入了迷茫。他清楚孟然为人,绝不会利用这个秘密威胁或是中伤他,那晚深情的双眸更能证明这点。孟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不过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孟然解释。事情百分之九十不会太复杂,任明睿想不通,方才心底下意识生出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回程,任明睿随便钻进一辆警车,避开了孟然。他不想被追问,更没准备好和孟然谈起这一切。淅沥的雨滴从灰暗的厚云里落下来,一颗一颗打在车窗上。身边没了孟然,在阴雨下他平日多话的兴致也尽了。任明睿脑袋靠着车窗,默默望着窗外滑过的人和物,一辆车擦着警车边的双黄线朝相反的方向驶去,他顿时降下窗户向后方眺望。
“同志停车,我要下去。”任明睿急忙道。
警员:“这里不让停,等过了前面的街我给您停在路口。”
待车停到路边,任明睿也没接警员递给他的雨伞,急匆匆走了下去。
“陈老师?出什么事了?”孟然的车驶来,安景川关切地问。
“我有点私事,现在必须去一趟。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吧。”任明睿偷偷瞄了一眼孟然,怕他以为自己要溜,补充道:“我办完事就回局里。”
孟然并不在意地将车驶出,却注目着缩小在后视镜里不知为何焦急的人身上。
任明睿招来一辆车,急匆匆地和司机报了地址:“去魂图研究中心。麻烦开快点。”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