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朝会, 所有人都沉默地过分。
韩王坐在上首, 略含威严的眼扫视下方人一圈, 但凡是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低下了头,就好像是缩脖子的鹌鹑。
因为他们知道,韩王马上会说什么。
老生常谈罢了。
果然, 韩王扫视完所有人, 失望地发现果然没有人抬头, 清了清喉咙道:“韩非,最近怎么样了?”
他巴不得韩非在秦国过不好, 一部分是出于自己被下面子的不爽感,一部分是卑劣的窥探欲,比起嬴政, 韩王虽然称不上是昏聩, 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王者, 心眼比针眼还要小,但是猜忌人的能力却大无穷。
当他讨厌上一个人, 对那人的所有情感都会化成负面的, 哪怕是有真才实学,也绝对看不到,偏偏这人还自以为是的很。
对韩非的现状询问已经成了保留节目, 十天半个月就要问一次,巴不得听见韩非在秦国出了问题。
死了最好,既让他省心,又能当做是谴责秦国的借口, 还能让他们以重因为重用韩非的错误判断而感到羞愧。
但最重要的,应该是能借韩非的死敲诈一笔。
以国力来看,即使是宗室死人,韩国也是万万不会对秦国动手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这能力。
韩王认为,如果韩非死在了秦国,他们身为宗主国理所当然有追究的权利,明面上斥责两声是可以的,而秦国定然会因为道义有失而心怀愧疚,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会好一些。
说不定还能提要求呢。
当然,这也就他们想想而已。
但是,这样根本没有可信度的谬论,韩国人竟然相信了,所以除了秦王之外,其他的韩国宗室对他们国家的“叛徒”韩非也有点关注,就为了看看他能不能给韩国带来什么利益。
不过,就算他们关注,也没有韩王盯得紧啊!
有人在心中呐喊。
稍微关注一下就行了,干什么十天半个月就提出来遛一次啊!
他们都熟悉韩王的套路了,一会儿等人汇报完,肯定发火。
众人的视线默默集中在其中一位大臣身上,眼中的催促之意明显。
这不是你管的吗?赶紧出来说话吧!
那人理所当然接收到了周围众人的视线,心中悄咪咪将他们臭骂一顿,但本人还是要小心翼翼地出来微笑道:“罪人韩非,最近没什么变化。”
韩王眉毛一竖倒:“没有变化,是什么意思?”
那人腹诽道,没有变化还能有什么意思,没有变化就是没有变化呗。
心里这么想,嘴上怎么敢这么说,还必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就是,他还是在灞下学宫教书。”
韩王更加勃然大怒了,他道:“不是说秦国现在的政策都是韩非制定的,怎么能还没入朝堂而是在灞下学宫?”
那人心想,谁告诉你现在秦国政策都是韩非制定的,吕不韦还没死呢,更不要说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国师在,秦国那么大一个国家要是所有政策都是一个人制定的不早就完了,就算是抬自己国家的人也要讲究一下基本法啊。
而且韩非可不是被韩王赶去秦国的吗?要是早点承认他的才华,现在哪需要隔三差五地问话啊。
大臣道:“不知。”
韩王出离地愤怒了,他狠狠地敲一下坐垫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知道什么?!”
熟悉套路的众人将头低得更低,而回答的大臣则从善如流地跪下道:“我王息怒。”
开始一两次他还挺害怕的,现在干脆就是习惯了,反正韩王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把他的脑袋摘了,因为韩国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能用的人。
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韩王就如同一头年老的公牛,气喘吁吁地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挥手示意下朝。
可以说是非常随心所欲了。
下朝后大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群人中并不是没有聪明人,就算是庸人也都有一技之长,但长久以来韩国的朝堂都是宗室的一言堂,在申不害改革之后,这个原本淳朴的国家开始玩弄权术,并且认为这是贤明的象征,宗室的成员有的时候都会因为别人的诬告而小命不保,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外国人了。
想要长久地活下去,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低调做人。
偶尔再捧捧韩王就行了。
互相猜忌让人与人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即使一肚子牢骚都不能与自己的同僚吐槽,想来想去最后也就只能咽回肚子里,顺便再吐槽一下他们的韩王为什么会蠢成这样。
如果韩非真的很有才就把他召回来啊,为什么秦国可以用他,而他们国家不能用,明明国力大幅度下滑的韩国才是最需要变革的国家。
算了算了。
大臣麻木地想到。
就这样吧。
反正他们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
并非韩国宗室的他们,干脆也去做秦人好了。
炮火声在秦国的边境响起。
这里的边境并非是连同赵国的边境,而是面向匈奴的边境。
北方游牧民族依旧存在,并且长年累月持续着对汉人的骚扰。
即使城市中有众多胡人胡女谋生,真正会烧杀强烈的游牧民族依旧存在,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来上一波。
他们本来就没有种植粮食的习惯,一般都是靠豢养牛羊为生,但是在牛羊生长不好的年份,自然就要南下争取一线生机。
反正他们只要抢了就能跑,并不需要攻略城池,又因为生活在草原上日日命悬一线,所以比寻常人还要更多处拼命三郎的气势。
各种意义上,都是很难对付的对手。
但那是对过去的秦国而言。
嬴政泡在研究所内,他看公输盘带着一大堆研究人员忙活,已经脱离了少年身姿的公输元变得壮硕,甚至还蓄起了胡须,但是眼中的光芒却从未改变,比少年人更加旺盛的求知欲,对于真理的渴求,无时不刻不在思考的大脑,这一切都让他看上去与常人与众不同。
他的眼中闪着光。
叶孤城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发现了火、药的工匠送到嬴政面前,当然,他是悄悄送的,不仅仅是因为叶孤城本人对于火、药的考量,还因为避嫌之说。
他是臣,嬴政是君,臣子研究武器,总是会让当权者惴惴不安,就算是嬴政相信叶孤城,如果被秦国的族老知道,那恐怕不流血就无法解决了。
就算这是对秦国未来有所裨益的武器,臣子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规定也是非常死了。
所以叶孤城只能直接把人领到嬴政面前,还是悄悄的。
嬴政知道,叶孤城让他见的人,看的东西向来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无论当时在做什么事,当叶孤城领着人到他面前的时候都一定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来到他老师跟前。
但是这一次,叶孤城领着其貌不扬工匠到他面前时,嬴政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孤城之前就告诉他了,眼前的人是公输家的人,要给他展示一种“发明”。
发明这个词还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源头当然是研究所,好像从某天开始那里的人就开始说什么发明创造,久而久之,这个词虽然还没有进入大众生活之中,却也在咸阳宫上层传开了。
但平时就算是公输家的人或者非公输家的人给嬴政看什么划时代的发明,都是带着东西一起来的
哪里像这一次,公输家的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叶孤城道:“这是公输忽。”
嬴政点点头。
心里在琢磨,究竟是带了什么来?
谁叫这时代还没有热武器的观念,但凡是冷兵器都是有形体的好吗?
公输忽实在不像是把武器藏起来的人。
嬴政道:“你发明了什么?”
态度很好,他算是一个谦逊的王者,特别是对有一技之长的人,叶孤城想,自己怕是教导出了读书人心中的理想王。
虽然不是西方的哲学王。
公输忽道:“不是发明,是发现。”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食指那么粗的小炮仗。
没错,就是炮仗。
叶孤城的表情微妙极了。
这玩意儿勾起了他的童年回忆,一块钱一盒小孩子新年时玩得惯炮。
很遥远的回忆,但他却还有印象,10岁以下孩子童年的玩具中绝对包括惯炮与擦炮,后面的需要擦一下点燃,但是惯炮是只要用力扔在地上就会炸开有一声响。
当然,哑了的炮仗除外。
虽然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小孩子被炸伤的报道,但只要是同时代的小孩儿大部分都玩过这东西。
虽然知道有惯炮的存在,但是他本人却不知道那炮仗爆炸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理,不过在看到公输忽拿出来的时候就意识到对方做出了什么东西,直觉也正是不错。
公输忽道:“退后。”
这是对秦王说的。
如果别人对嬴政这么说话,十有八、九会被治个大不敬,即使嬴政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是秦王的权威还是要的。
然而他早就习惯了,那些研究所不通世故的科学家,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因为兴奋过度而忘记礼制的存在,说话没有读书人周全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和他们计较,他才是个大傻瓜。
公输忽出声让他吓了一跳,随后就往后退了很多步,叶孤城也与他一样。
然后就看见公输忽将炮仗狠狠往地上一扔,发出巨大的响声。
嬴政受到的惊吓比刚才还大。
“声如雷。”等他反应过来,还心有余悸,除了打雷,什么时候会发出这么剧烈的声响?
对古人来说,第一次看见鞭炮,能够稳住身子就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因为这是挑战他们认知的新物种,如果是稍微愚昧一点的平民在这里,说不定就直接跪在地上求神拜佛了。
但是嬴政却知道,这并不是神佛,而是世界上本来就存在,可以为人类所掌握的东西。
令他敬佩的,是人类的智慧,而不是虚无的神明。
他兴致勃勃道:“这是什么?”
嬴政也可以说是非常大胆了,受了一点点小惊吓,随后从眼中迸发出来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兴趣。
公输忽道:“一种才被发现的新材料。”
嬴政道:“可以再来一次?”
公输忽道:“当然。”
然后又是一枚惯炮。
叶孤城:……
虽然知道两人在讨论改变世界的新发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笑。
惯炮给他带来的童年记忆太深刻,现在看着两人分明就是两个成年人如同孩子一样地在玩闹啊。
不过……
叶孤城想,在发现了火、药制造配方之后,第一个成品原来是惯炮吗?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他想的什么炸、弹啊,火、铳啊,那都是杞人忧天,火、药的配方是经过一代代摸索一代代加工才最终确定的,相比起能够杀人的武器,研究出鞭炮烟花这些副产品反而更加简单,更不要说所有的配比吸纳在都是不确定的,想要其效果真正稳定,并且具有杀伤力还需要漫长时间的实验,哪里能够一蹴而就?
火、药才发现就能用于战场,他想太多。
嬴政眼睛亮晶晶的,他道:“这东西是爆炸开的?”
公输忽道:“没错。”
然后两个一个制造武器,一个正在准备打仗的人一拍即合,想到一块儿去了。
嬴政道:“这东西如果突然炸开,是不是也能让人受伤?”
公输忽道:“理论上是可以的。”
嬴政道:“理论上?”
公输忽道:“我觉得其材料还有更加稳定的,其他配比方法,但是现在只能通过大力惯让他爆炸。”
他道:“人的身体不必地面,是软的,冲击力不够就不能爆炸。”
嬴政听了,稍微有点失望,当然,只是稍微一点点失望而已。
他已经影影约约地感觉到,这东西未来会起大用处。
但就算是惯炮,他能够给它找到作用啊。
嬴政热情道:“你刚才扔的什物,能不能量产?”
公输忽道:“应该可以。”
因为惯炮其实超容易制作。
嬴政更高兴了,他道:“你先教教研究院的人制作方法。”
然后惯炮就被用到了对匈奴的战役上。
匈奴特别悲剧,自从秦国层出不穷地发明新武器之后,他们就成了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实践对象。
没办法,嬴政还是期望打闪电战的,并不是因为秦国国力不够,只不过战争时间越短越好,既然准备打闪电战,就要让这些武器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其他国家的人如果提早知道了,他们的用处不就没有这么大了?所以必须要好好隐瞒其他国家才行啊。
但是将士又要上手啊,如果没有亲自使用过这些武器,到战场上捅篓子怎么办?练习和实践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在真正开展之前,他们都要上手试试看。
然后就在根本不可能痛山东六国有联系的匈奴人身上尝试了。
非常的极致。
之前战车以及新改良弓、弩都适应良好,机械兽虽然因为不能量产无法投入大规模使用,但军队中留着一两只算是出其不意的保护。
然后匈奴方自然是死伤惨重。
为了让小白鼠不全部死了,在让将士熟悉了新武器之后,战车就被收了回去,好歹没有让匈奴人吓破胆,等过两年稍微回点气,就又来骚扰秦国边境了。
这一次,不仅仅有超级改良版的战车等待,还有惯炮。
没错,没有名字的炮竹已经被叶孤城给定名惯炮了,毕竟是他手下的人发现的东西,不让他取个名字实在是太过意不去。
甚至就连嬴政都觉得他老师无欲无求过头了。
难道不是吗,人才也好,之前的造纸术也好,这次的惯炮也好,甚至连人才都直接给他,而没有所求任何嘉奖。
这是不正常的。
嬴政想,就好像他对俗世没有任何留恋,心中所想的就只有秦国。
但问题在于,叶孤城并没有表现出对秦国过分的热爱,要不是他还有的西门吹雪在,嬴政真的以为叶孤城要羽化登仙了。
人是不可能没有**的。
这是他最近对西门吹雪接受度变高的根本原因。
他还是挺为自己老师考虑的,最好他能变得像人类一点就好了。
那样的人,他们中间,应该就不会有随着时间向后推移越来越严重的距离感了吧?
就好像,他的老师从来就没有融入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一样。
嬴政摇了摇头,他想什么呢。
算了,无论心中有多担心,有多怀疑,这些矛盾点都不应该现在暴露出来。
他现在所等待的,只是惯炮的使用效果。
匈奴的轻兵出现在秦国的边境。
他们胯、下的马还挺强壮,但是数量却有限,远远地看,这些伙同而来的人根本说不上是一支军队,并不是因为他们缺少纪律,而是因为人来少。
肃杀的风吹过,干枯的草甚至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在大旱过去后的第三年,再次爆发出了局部性的旱灾,不过这次还算不错,旱灾的包涵区域只有赵国秦国以及匈奴。
秦国不用说,郑国渠的存在让他们几乎可以不管天气如何,只要不是让渭水干枯的天降灾难,就不用担心作物的生长。
但是匈奴就不这样了。
游牧民族,是靠着畜牧为生的,干旱所带来的后果,不仅是粮食短缺,还有操场减少。
到处都是干枯的草,曾经鲜嫩多汁的青草好像就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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