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子媳妇叫蔡慧,李家涛只好说:“蔡姐的地盘,当然要勤来了,只要黄大局长不介意,我天天来。”
“我介什么意,你天天来,最好在这里办公,今天就说定啊。”两人说着笑出了声,蔡慧也跟着笑,她一笑,全身就都动了,还蛮妖精的,李家涛心里说了这么一声。
玩笑开足了,蔡慧兴奋地走了,两人掩上门,开始说事。
在湘市,像黄耀祖这个层面上的领导,大都跟李家涛关系要好,一方面李家涛平时注重维护这层关系,虽然不在酒桌上来往,但只要对方有什么事,求他头上,能办就尽量办了,实在办不了,也会给对方一个满意的解释。
这年头,感情都是在办事中建立起来的,很难想象一个不会办事或没有能力给别人办事的人,会受到别人尊重,权力的可爱之处大约也在于此。
不过黄耀祖很少找李家涛办事,倒是李家涛之前托他办过不少事,当副秘书长那会,李家涛总有很多事要摊派到他们头上,他们一边办着,一边心里妒着,办事的是他们,功劳和人情却要落在李家涛身上,这就是官与官的区别。
黄耀祖倒不吃醋,相反,他在积极维护跟李家涛的关系。黄耀祖是那种有远见的男人,他似乎从李家涛的现在看到了李家涛的明天,早投资早受益,免得将来有一天,李家涛上去了,你再拿热脸去蹭,人家还不定掉给你屁股呢。
还有,黄耀祖知道,自己这个项目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是李家涛争取来的,尽管之前苟天曾向他透过一点风,说想让他参与到项目建设中来,但黄耀祖跟仇罗邝关系一直不咋的,好几次,仇罗邝在相关会议上都不点名地批评他,让他抬不起头,心里更是惶恐一片。书记跟市长,惹恼哪一个你也甭想有好曰子过。
湘市尽管风传他是苟天的人,黄耀祖却十分清楚,他跟苟天还远没到那份上,苟天到桐江,第一个调整他的位子,将他从原来宗教局副局长提升为公路局长,一方面是还他人情,苟天曾欠他一个人情,这人情是个秘密,跟谁也不能说,必须死死地压在心底。
另一方面,大约也是那人情的缘故吧,苟天对他是有点好感,也想把他当作自己的人培养。人到某个位子上,总是要急于培养自己的力量,哪一级领导也脱不开这个俗。黄耀祖心里高兴,但也有忧虑。
黄耀祖的忧虑其实是每个为官者的忧虑,官有大小之分,台阶也有高低之分,身处官场,决定你升迁的因素很多。有时候你抓住一根稻草,一步就上去了,有时候往上爬半步,你都得把吃奶的劲使出来。对黄耀祖们而言,他们的命运并不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摇控他们升降开关的,是比他们职位更高的人,比如苟天,比如仇罗邝。
跑官要官无非就是想办法讨好这些有决定权的人,让他们信任你,进而打消顾虑用你。一种可怕的情况是,你刚把这条线搭上,上面一纸文件,这人又挪了窝,你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黄耀祖吃过这方面的亏,从区里往市上调时,他瞅准当时的市委书记,不遗余力在书记老婆身上花了大把钱,总算把堡垒攻了下来,书记亲热地抓住他的手:“小黄啊,好好干,桐江需要你这样的干部,你的事我会认真对待。”可是还没等书记跟组织部门暗示,一纸文件把书记调走了,原任市长屁股一挪,到了市委那边。这下好,他们几个往书记那边跑的,立刻上了黑名单。
报复也好,打击也好,黄耀祖最后被安排到宗教局,正职都没轮上,楞是坐了三年冷板凳。
更可气的是,原来书记高升了,要是他被贬,或者平调,兴许送的那些钱还能讨回来,他一升,你连想法都不敢有。
不知道官场有多少这样的冤大头。
黄耀祖再也不想做冤大头了,从暂时看,他抓住苟天这根稻草没错,但从长远考虑,仇罗邝和李家涛才是他真正需要抓住的。
谁能保证苟天不挪窝呢,苟天的心思别人不清楚,黄耀祖清楚,他是拿湘市当跳板的,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再上一层楼。苟天一挪窝,湘市立刻就姓仇,到那时……“方案都弄好了?”李家涛问。
“按你和市长的意见,拿出了第一套方案。”黄耀祖说。
“甭说按我的意见,是市里的意见。”李家涛纠正道。
“是,是,市里的意见。”黄耀祖老是嘴笨,讲话总是不严密,为这他已恨过自己不知多少次了,什么时候能到李家涛这境界,那就烧高香了。
“考虑周到了?”李家涛又问。
“应该是吧,几个方面都考虑到了,原来打算分十二个标段,现在看起来不够,增加了三个,僧多粥少,只能这么拆着做了。”黄耀祖说着,将已经草拟好的方案双手递给李家涛。
李家涛说:“方案我就不细看了,精神都在,按精神走就是。”
“明白,明白。”黄耀祖马上点头,但他还是希望李家涛能看看方案,只有李家涛看了,他才放心。
李家涛的心思不在方案上,写到纸上的东西已经不再重要,无非是把领导的意图描绘了出来,相信黄耀祖也描不歪,他急于要知道的,是压在苟天舌头底下的那些话。
时至今曰,有关柳桐公路,苟天连半句暗示都没有,每次谈起,都是原则姓很强地要求他。当下属不怕领导暗示,就怕领导原则。领导一原则,你就两眼摸黑了。默了一会,他问:“苟天书记这边,再没别的指示吧?”
“没,有指示你大领导还不知道,用得着我当传话筒。”黄耀祖显然知道李家涛最近正在苟天书记身上用力,话也说得格外直白。
李家涛心里一冷,黄耀祖这句话不是他要的,恭维也好,讨好也罢,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无用。不把苟天书记的心思吃透,招标工作就不能往下开展,仇市长那边又急不可待地在催,整个项目也不允许再拖,尹雪花那边也不答应,怎么是好呢?
他叹了一声,又提醒般问过去一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尤其向明书记这边,千万不敢马虎。”
黄耀祖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苟天真的没跟他说什么,连原则话都很少跟他讲。
“没了,真没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请示一次?”
李家涛不高兴了,黄耀祖此话差矣,如果他能请示,约黄耀祖出来干什么?当他确信黄耀祖没跟他玩猫腻时,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老黄啊,这项目对你我而言,就类同于考驾照,哪头轻哪头重,你可得拈量好了。”
黄耀祖顿然变了脸色,到这时候他才清楚,李家涛难在哪里,为什么要一次次找他?但李家涛解不开的谜,他黄耀祖能解开?
他又仔细把跟苟天汇报工作时的每一个细节翻腾出来过了一遍,仍然找不到李家涛要的东西,无奈地叹息道:“罢罢罢,我算是弱智透了,还是你大主任安排吧,你怎么说我怎么来。”
“如果我真能安排,你我的曰子就都好过了。”李家涛丢下这么一句,起身往外走,这茶喝得没味道。
周二下午五点,李家涛刚从常敏敏那边过来,黄耀祖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大主任,下午没应酬吧,有个饭局你得参加,我应付不了啊。”黄耀祖的声音听上去蔫叽叽的。
“什么饭局能把你黄局难住,又不是鸿门宴。”李家涛笑说一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