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唯愧对于你,抱歉良深。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青山路长,望卿善自珍重,扶摇直上。
容珩。
九月一日。
窗外落叶声簌簌,屋内是极静的,静到只剩下了呼吸声,孤影斑驳。
得此手书,反复读之,如见故人。
猛地撞上心头。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滑落,洒在信纸上,被人仓促擦去,仍留下了湿痕,向字蔓延,晕开了墨水,模糊了字眼。
他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戏里常听的落寞,就都在这一封简短的信笺上了。
这是他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是诀别信。
曾寄出数百封信,盼不来君回信,可如今,她情愿他不写。
笔墨铺开,满纸荒唐,心事一行行,划开这苍茫山河。
“九月一日——”
“是九月一日啊……”
楚今安站在铺满残阳余光的屋子里,一手拿着信,反复无措呢喃着这句话,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是他们争吵的那一天!
是她临行前说了最伤人的话!
倘若早知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怎么会走?
楚今安隐隐约约还能嗅到信笺上的淡淡墨香,由此香,想象出他当时在书房中研磨的模样。
面对她摔门离去的空寂,他是以何等心情写下这一封诀别信?
她那时怨他恨他,介怀至今,却不曾想,他已替她安排好所有后路。
他是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在救国这件事上,却唯独没给自己留过半分退路。
手中一封薄薄的信笺犹如千斤重,承载了山海的重量,是他的心意,化作从未听过的故事,令楚今安手心发潮,生出灼意,快接不住这份克制守礼的情感。
信从手中飘落,也掉出了藏在信封中的一枚平安符,鲜艳的红,映衬姑娘旧时白的裙。
摔在地上。
楚今安愣了半晌,盯着它,思维完全空白,又似山崩地裂。
是北城寺庙的平安符。
他从不信佛,他一人登庙给她求了平安,三千台阶尽,佛祖高台前,他的背影清沉。
他从未食言。
楚今安所有濒临极点的情绪到这一刻,终于完全崩溃,无数个朝暮,日思夜想,故作坚强,撑不住,山呼海啸。
她将平安符牢牢攥在手心,她将寥寥几行话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她。
“四哥……”
“四哥……”
从此山河日月,皆为过往,黄土白骨,故人未归。
他教她莫叹前路渺茫,莫念故人旧事,可怎么能忘?如何忘怀?
割了骨头,人心还在,只有心脏还在跳动,情意就斩不断,二十余年的相识,凭什么放下。
庭院里的枯树败了又长,落叶归根,盼不来人回。
楚今安撑不住身体,跪在冰凉的地面,伏着装满行李的皮箱,泪流满面,耳边恍惚听一道声音。
“今安。”
是他吗?
楚今安抬起头,看到了父亲苍老许些的脸。
她喉头哽咽,滚出一个沙哑的字:“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