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看着他的儿子,泪眼婆娑。
横路却还在笑,大声道:“这一点点伤算得了什么?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老婆婆道:“你怎么受的伤?”
横路道:“我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就算是个连招牌上的大字都已看不清的老太婆,也应该看得出这绝不是跌伤的。
就算从七八层楼上跌下来,也绝不会伤得这么重。
可是这个老太婆和别的老太婆不同。她看得出这绝不是跌伤的,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她的儿子。
可是她绝不再问,只流着泪说了句:“下次走楼梯时,千万要小心些。”然后她就蹒跚着走出去,煮她的肉汤。
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应该做的,她懂得男人做事,如果自己帮不上忙,那男人从来不喜欢女人多问。就算这女人是他的母亲也一样。
寅次郎看着她佝偻的背影,眼睛里纵然仍无泪,至少也已有点发红。
——多么伟大的母亲,多么伟大的女人,因为人世间还有这种女人,所以人类社会的生活才总是有希望。
等她走进了厨房的门,寅次郎才回头盯着横路,道:“你是被谁打伤的?”
横路又在笑:“谁打伤了我?谁敢打我?”
寅次郎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难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去问?”
“是我打的他,怎么样?”这是戴墨镜那个人的声音,但是来的不止他一个人。五六个小伙子跟着他,最后有一个穿着西装叼着烟斗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墨镜伸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的这个人,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老大‘马王’。”
横路脸上的肌肉在抽搐,道:“你们还要怎么样?”
墨镜阴森森的笑,道:“我们这次本身就不是为你来的。”
他看了看寅次郎,道:“这个小子不知道是干嘛的,大爷们也犯不上来找他。”
横路道:“你们来找谁?”
墨镜道:“找你妹妹。”
他忽然转身,盯着杏子:“小妹子,咱们走吧。”
杏子的脸色已变了:“你……你们要我到哪里去?”
墨镜冷笑道:“该到哪里去,就得到哪里去,你少他妈的跟老子们装蒜。”
杏子身子在往后缩,道:“难道我连一天都不能休息?”
墨镜道:“你是伊甸园的大红人,少做一天生意,就得少多少钱?没有钱赚,咱们兄弟吃什么?要不是马王大哥找到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横路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妹妹。”
杏子道:“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做了。”
墨镜道:“你决定不做了只能算放了个屁,桐油瓶只能装桐油,做一天婊子,一辈子都得接客……”
杏子不让他把话说完,大声道:“我求求你们,这两天你们能不能放过我,我哥哥受了伤,伤得不轻。”
墨镜道:“去你妈的,要是你现在不去,受伤的就不止你老哥一个人了,还有你老妈,对了,这个小子是你们什么人?”
他身边的几个小伙子立刻抢着道:“我们认得这小子,他在伊甸园那里做过清洁工,听说我们放假那天,他还收拾了两个把那几个小白脸打趴下的两个捣乱的客人,好像有两下子。”
墨镜冷笑道:“啊,原来是找到后台了啊,臭婊子,你真的想死?”
他话没讲完,横路已扑了上去,叫道:“你说她是什么?”
墨镜道:“是个婊子,臭婊子。”
横路什么话都不再说,就提起碗大的拳头,一拳打了过去。
墨镜挨了他一拳,可是他自己也被旁边的人踢了两脚,疼得满头冷汗,满地打滚。
老婆婆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把菜刀,嘶声道:“你们这些强盗,我老太婆跟你们拼了。”
这一刀是往墨镜脖子后面砍过去的。
她当然没砍中。
她的刀已经被三角眼一把夺过来,她的人也被三角眼甩在地上。
杏子扑过去抱住她,立刻失声痛哭。一个尝尽了辛酸穷苦,本就已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禁得起这一甩?
墨镜冷冷道:“这是她自己找死……”
“死”说出口,横路已狂吼着,踉跄扑上来。他已遍体鳞伤,连站都已站不稳,但是他还可以拼命!
他本就已准备拼命。
墨镜厉声道:“你也想找死?”
他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夺过来的菜刀,只要是刀,就能杀人。
他不怕杀人,顺手就是一刀,往横路胸膛上砍了过去。
横路的眼睛已红了,根本不想闪避,这一刀偏偏却砍空了。
刀锋刚落下,横路已经被推开,被寅次郎推开。
寅次郎面对着墨镜的刀,道:“你……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的声音嘶哑,连话都已说不出。
墨镜眼冷笑道:“你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替他们报仇?只要你有胆子,就拿这把菜刀杀了我吧。只要你有胆子杀人,我就服了你,算你有种!”
寅次郎没有接过这把刀。
他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不停的抖。
墨镜大笑,一把揪住杏子的头发,厉声道:“走!”
杏子没有跟他走。他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握住,一双坚强有力的手,他只觉得自己几乎被握碎。
这只手竟是寅次郎的手。
墨镜抬起眼,吃惊的看着他,道:“你……你敢动我?”
寅次郎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敢,因为你不配。”
他的手又慢慢松开。
墨镜立刻狂吼,道:“那么我就杀了你!”
他顺手又是一刀劈向寅次郎的咽喉。
寅次郎连动都没有动,更没有闪避,只不过轻轻挥拳,一拳击出。
墨镜本来是先出手的,可是这一刀还没有砍下去,寅次郎的拳头已打在他下巴上。
他这个人忽然就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飞了出去,又“咚”的一声,撞在矮墙上,才落下来。他整个人都已软瘫,就像是一滩泥!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在这一瞬间,寅次郎动了起来,风一样的速度,刚刚还在趾高气扬的几个人在片刻间倒了一地,只有马王还站在那里,不是他的功夫好,而是寅次郎根本就没向他出手。
马王的脸色惨变,一步步向后退。
寅次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淡淡道:“站住。”
马王居然很听话,居然真的站住。
寅次郎道:“你现在还要坚持带这个女孩子走么?”
马王忽然挺起胸,大声道:“你就算杀了我,你自己也休想走得了!”
寅次郎道:“我绝不走。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如果再让我看到你,那就是你的死期。”
马王满头冷汗如豆,咬紧了牙,道:“好小子,算你有种。”
他带着几个浑身是伤的手下转身离去,忽然回头:“你真的有种就把名字说出来。”
寅次郎道:“我叫寅次郎。”</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