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可不闷死了人?若是去了福州,不管怎么说,宅子总比京城里的大些罢?
孟素蓉是喜忧掺半。顾运则升官固然是好事,只是升官的原因有些蹊跷,夫妻两个商议了半夜,仍旧有些悬着心。
皇帝升了顾运则做福州知府,自然是默许他借着那核舟,去查当年之事,这足证皇帝对陆镇已经起了疑心,自然是好事。可从另一面说,顾运则对皇帝也有隐瞒之事,将来这事揭出来,皇帝对顾运则又会怎么想?若是谅解,自然是觉得他并无实证,又怕茂乡侯府势大;可若不谅解,轻一点说他明哲保身不够一心为国,重一点,保不准要治他欺君。
“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查清此事,扳倒茂乡侯府为要。”顾运则没孟家人那般心无旁骛,扳倒茂乡侯府,就能扳倒齐王一党,将来晋王上位,他若有功,晋王也该想办法保他的。
孟素蓉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老爷尽力便是。”至于后果究竟如何,谁也不敢断定。尽人事,听天命罢。
柳姨娘大概是家里唯一一个不高兴的,待顾运则去了衙门交接事务,才哭丧着脸去了孟素蓉屋里:“太太,老爷升官自是喜事,可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福州到底不比京城,这亲事可怎么办?”
孟素蓉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淡淡道:“福州未必就比京城差了。”不说别的,顾运则若仍旧在京城里做郎中,一个五品官可算得了什么?五品官的庶女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去哪里找好亲事?倒不如外放了,到了福州,顾运则便是一府父母,谁不要来巴结?那时虽是庶女,但寻个门第低一点的人家的嫡子,却也可成的。
柳姨娘就要拿帕子抹泪:“福州怎比得上京城?那等乡下地方,有什么——”
她尚未说完,孟素蓉已经沉了脸:“那是老爷的家乡!”什么乡下地方,你是看不起自己的男主人?
“姑娘的亲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孟素蓉冷冷地道,“回去收拾东西罢。”
柳姨娘满脸通红地走了,撞去了顾怡然屋里哭:“到底太太不是你亲娘,哪里会替你用心挑亲事……”
顾怡然从前也觉得嫡母不好亲近,可从她满了十三岁,孟素蓉去哪里做客都带着她,这嫡庶之分,她算是明明白白了。并非嫡母不替自己用心,而是自己身为庶女,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妇们,断不会为自己嫡子求娶她,若嫁个庶子——倒也有几家提亲的,嫡母细细打听过之后,都婉拒了,因那几家庶子都不成器。
如此几次,顾怡然便知嫡母对自己实在是用心的,否则那几家随便答应一家,立刻就能将自己嫁了出去,外头人还挑不出什么毛病,到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罢了。她既明白了,便不愿多听柳姨娘的话:“姨娘难道不知道太太为人?何况太太生长京城,什么样的人家好自是知道的,若太太说不好,那必是不好。我如今才十四呢,姨娘别着急,太太总不会叫我落空了便是。”接着便叫来丫鬟,“快打水来让姨娘洗脸,好生送姨娘回去。”
柳姨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藤黄扶了回去。藤黄年纪也已不小,已经定了外院的小管事,只等满了二十岁就放出去嫁人。如今她心气也平和了些,倒劝了柳姨娘几句:“姨娘安生过日子罢,太太若不肯照顾二姑娘,也不必费这些心力,到头来还要听姨娘的埋怨。”
柳姨娘无话可说,回了房里偷偷哭了一场,暗暗后悔当年不该一心要做什么姨娘。如今自己独守空房,当初一起陪嫁来的几个年纪相仿的丫鬟,差不多都放了出去,一夫一妻地过日子,纵然衣食上差些,也好过如自己这般形单影只罢。
顾嫣然听了父亲外放的消息,上门来拉着孟素蓉掉了几滴眼泪:“父亲母亲都不在京城……”就是不提为什么去福州,父母远离了身边,也叫人舍不得。
林氏也上门来送行,看见顾嫣然掉眼泪,忙拉了到自己身边:“这一路千里迢迢的本来辛苦,若让你娘再惦记着你,路上便更辛苦了。好孩子,你父亲这是大喜事,京城里头,还有舅舅舅母呢。”
顾嫣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出了嫁的人了,不比从前在家里做姑娘,动不动就能在亲娘面前撒娇落泪,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我也是舍不得,忽然间说走都要走……”
秦知眉前几日也回家去了。秦三太太总算死了攀高枝的心,由秦老太爷在自己故友里头给秦知眉定了一桩亲事,只是将来不能嫁在家乡,这会儿自然要回家去,一则待嫁,二则也多跟父母相处一段日子。再则周三太太有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秦知眉留在京城也不方便。顾嫣然跟她旧友重逢,再次分别,日后就不知几时才能见面,自然惆怅不已。
林氏又叹又笑:“这长大了都要成家的,秦家姑娘嫁得好,你自然只有高兴的。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几时相逢呢。也说不定那时你们都绿叶成荫子满枝了,抱着儿女相见,可不好么?”
顾嫣然顿时脸红,赶紧打岔:“舅母,那前日我跟您提过的事……”
林氏也是有意说些欢喜的事,冲淡母女两个的离愁,便道:“那自是好事,陈姑娘性子爽朗,心地仁厚,我也是极喜欢的。只是珩儿如今才只是个举人,原想两年后若能中进士,也不算辱没了人家姑娘,只是不知陈家是什么意思,嫣儿你还替舅母去问问可好?”毕竟陈云珊已经十五岁了,不知道陈家是愿意把女儿再留两年,等孟珩中了进士风光上门提亲,还是不愿拖延女孩儿年纪,先成了亲再说。
孟素蓉听了也欢喜:“陈家姑娘委实是个好的。这长子宗妇,第一人品要端正,旁的都可教导,心术却是教导不得的。”若是不会理家什么的,婆婆手把手教,只要不是太笨,有个几年也该学出来了,唯有这人品,坏了却是轻易扭不回来的。
“这事包在我身上。”顾嫣然拍胸脯保证,“明儿我就去陈家,赶在年前能定下来才好。”
这般说说笑笑,到底冲淡了些离愁。到了十月中,顾家全家启程,往福州任上去了。女儿女婿自然要去送行,在城门处,碰见潞国公世子陈云鹏,带了几个心腹,也是同日动身往西北边关去从军。
陈云鹏跟周鸿在兵法上颇谈得来,这样悄没声地出京,本是为了不惊动人,不过既然在城门口碰见了,没有个不说几句话的。这边说着话,那边马车里叫丫鬟送出两张银票来:“并不知世子要动身,仓促之间不曾备什么,五百两程仪,还请世子别嫌简慢。”
说起来潞国公府根本不缺银子,若是早知道消息,得送些西北边关得用的东西,送银票,那真是不大讲究。只是这样仓促碰上,也真没别的可送。陈云鹏本想推辞,远远看见马车车窗支起,露出半截银红色衣袖,鬼使神差便伸手接了过来:“多谢了。”
这次去边关,他只带了几个小厮,敏娘哭得梨花带雨要跟去伺候,被陈太夫人拖下去赏了一顿板子。并沉着脸教训他:“去边关好生历练,多长长心!等你回来,祖母也好安心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一年前,她成了亲,再过些日子,他自己也会成亲,一份根本没有开始过的缘分,也该尽了。陈云鹏翻身上马,对周鸿一抱拳,策马而去。
十一月底,孟家派了官媒往潞国公府去,送了孟珩的庚帖,又讨了陈云珊的,送去寺庙里合了合,批出个“天作之合”来,随后两家先定了亲事,商定年后慢慢下定,至于成亲——潞国公府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也怕耽搁了女婿两年后的春闱,便定下两年后再成亲。
这桩亲事在京城颇为轰动。潞国公府先是换了世子,接着又给大姑娘定了亲事,不乏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因爵位又回了长房,陈大姑娘身价不比从前了,攀不上好人家,才许了孟家。这其中不无嫉妒陈云珊能得宁泰公主青眼的,也有曾经求娶过而不能得的,话说得十分刻薄。
潞国公夫人马氏年前走了几家酒宴,听了几句闲话,气得回家来痛哭。正哭着,陈太夫人命丫鬟来叫她过去,商议过年后孟家来下定的事,见她眼睛通红,并不多问,只淡淡道:“你当皇上喜欢听见这些话么?我们两家定亲,关他人何事。”
马氏犹自不大明白,结果年前各衙门要封笔的时候,皇帝随口道:“同文馆最近诸事都顺遂了,孟卿再留在同文馆也没甚事可做,不如还回都察院罢。”随口给了个右佥都御史的官衔,正四品。
圣旨一下来,那些议论孟家没出息,陈大姑娘身价不抵从前,乃是贱价甩卖的话,顿时少了一大半。只有几个不服气的,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盼着两年后孟珩春闱落第,到时候孟家这样的书香人家,不管祖父父亲官有多高,只要儿子自己没出息,家道便会中落。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韩晋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