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谁想不到,此刻在那个在长亭里抽着烟的老人竟然会是小酒馆的掌柜——-孙驼子!
这人不但是藏身在那个小酒馆里,而且还藏拙,收敛了他所有的功力。单凭这份能屈能伸的毅力就知道他的来历不简单,或者李寻欢此刻已经猜到了几分孙驼子的真实身份吧,因为当世有这能力的人屈指可数。
现在他和雨化田平息静气地藏在离长亭的不远处,在树木的遮掩下,这个距离恰好能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如此的就忽然发现在点烟丝的明灭之间,火光也有种奇异的节奏,忽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短。
刹那间的,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李寻欢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上官金虹显然也发现与众不同处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已停下脚步。
也就在这时,长亭的火光突然灭了。
孙驼子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
上官金虹木立在道旁,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上长亭,静静地站在老人对面。
无论他走到哪里,荆无命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他看来就像是上官金虹的一个影子。
其实上官金虹的模样是根本看不清楚的,不是因为天黑,而是因为他将自己的面目全都藏在了头上所戴斗笠的阴影中。
但是长亭中的漆黑被上官金虹手中燃起的纸媒点亮,看来他是打算着将孙驼子的烟杆中的烟丝也点燃吧?
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上官金虹的手距离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孙驼子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但现在他并没有出手,不是他仁慈或胆怯,他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孙驼子还在继续抽烟。
他的的无名小指距离上官金虹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但纸媒燃烧的火焰已快要烧到上官金虹的手了,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紧接着上官金虹突然后退了一步,而孙驼子依旧无动于衷,继续在抽旱烟。
两人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的,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李寻欢才松了口气,一直压在雨化田身上的那股力量也释放了,但这份消失了的轻松感却并不让他乐意。
可能在别人眼里看来,亭子中的两个人只不过在点烟而已,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实在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上官金虹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孙驼子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有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取其性命。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个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开始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怎奈孙驼子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的每一个变化和进攻途径都封死。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自然也只有李寻欢这种耳聪目明,功力十分高深之人才能看得出、听得到且在默默欣赏着,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为深奥的一部份。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而已,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危机重重的。
现在,这个危机看似总算已过去了,双方继续保持各自的姿势和位置。
然后就听到这刚刚才进行了生死较量一番的二人间开始了对话;
孙驼子让上官金虹立即离开,嘴里都在说着包含玄机的话,彼此间又是机锋争斗,那个长亭中似乎立刻的就又充满了杀机。
在一阵烟雾笼罩随即又快速消散后,上官金虹忽然做出长长的一揖,沉声说道:
“佩服。”
孙驼子淡淡地回应他:“不敢。”然后就继续低头又开始抽烟,仿佛若无其事。
上官金虹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了那个长亭,荆无命继续如影子般的跟在他身后,但是这二人都抬眼看向了李寻欢和雨化田所来的方向,或许对如此般的就打道回府了心怀不甘吧。
于是乎李寻欢看见了上官金虹阴森而锐利的目光,已足以凭这样的目光判断出上官金虹的内力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荆无命的眼睛,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野兽的眼里至少还有生命,但他这双眼睛却是死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的生命──甚至漠视他自己的生命!
他自称荆无命,意思就是说他这条命早已和人拼掉了,所以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更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死活,纯粹是个为了杀人而杀人的人。
雨化田全然没去管方才的那惊心动魄之战,因为他只是在一瞬不瞬地凝视李寻欢,把关注力全放在了自己身边人处。
虽然身处黑暗中,但李寻欢面上的轮廓依旧呈现完美曲线仍然是那么的分明和立体,尤其是他的眼睛和鼻子,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更加深邃明亮,充满了智慧,他目光中虽带着一些厌倦,一些嘲弄,却又充满了伟大的悯怀天下。
他的鼻子直而挺,象征着他的坚强、正直和无畏。而今他的眼角虽已有了细细的皱纹,却使他看来更成熟,更有吸引力。使人觉得完全可以信任,全天下,天地间,整个人世要多少年才出这样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啊。
雨化田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值得自己付出,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在所不惜的。
路上已经显现出了人的倒影,不知何时明月已升起。
李寻欢有着满腹的疑惑要去询问孙驼子,所以就像是默契般的,雨化田随着他又一次走进了那个简陋的背街小酒馆,继续面不改色地喝着冰冷刺喉的劣质酒。
小店中也只燃了一盏灯,因为灯油并不便宜,而店里又没有别的客人。
孙驼子是带着一脸的佩服之色在看着他们,同时也在增加桌上酒瓶的数量,不过现在他的背已经直立起来了,原来不是个驼子,难为他伪装成一个侏儒竟然是装了十数年的时光。
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委屈自己呢,李寻欢也想要揭开这个谜底。
酒一杯杯的在喝,却无人说话,最终还是李寻欢打破了沉默:
“我想我已经猜着了你的来历。”
孙驼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很惊讶道:“哦?”
李寻欢先看了眼在身旁坐着,但没喝酒的雨化田,再转头看着孙驼子浑浊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上官金虹自命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从来也不肯买任何人的账。这次却买了你的账,居然乖乖的离开了,须知普天之下,能将上官金虹惊退的人并不多。”
于是孙驼子笑了,晃着酒杯摇着头道:
“你若以为上官金虹是被我吓走的,那你就错了。”
他不等李寻欢说话,紧接着阐述道:
“上官金虹的武功有多高,想必不用我描述你也已看出。加上那寸步不离,一直都跟着他的那个年轻人,也是个可怕的对手。以他们两人联手之力,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抵挡住他们三百招,更莫说要胜过他们了。”
李寻欢目光如炬,有些动容道:“难道你也不能?”
孙驼子略低头道:“我也不能。”
李寻欢有些不明白了:“但他们却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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