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去了。鲜衣怒马,军从仪仗,夸耀世人,那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老——老祖宗——,天家使者到了前厅——”传话的小厮惊魂未定,跌跌撞撞跑进了佛堂才后知后觉失了分寸,战战兢兢跪到一旁等待老太太发话。这边老太太刚想起身迎接天家来使,那边又有家仆慌慌张张来报,“娘娘宫里头的夏公公带着娘娘的恩赏进了府门了——”这下子偌大的佛堂像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水,激动之中更有难以自持的兴奋。。。。。。
此刻年富俯首跪听宣旨,在他前面跪着的是老太太,退后一步跪着的是纳兰氏,再是苏氏,老太太身后首位是年富,之后才是年熙年烈已然出嫁的小姑年氏。从年富的角度望去刚好看到宣旨之人浑圆的腰带上镶嵌的碧色玉石,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青海郭罗克叛乱,年羹尧将军审时度势,以番攻番,以雷霆手段,犁庭扫穴,大获全胜,居功至伟,特准进京入觐,御赐弓矢一张,以表功勋。令,擢升任扶远大将军,监理川陕总督。。。。。。。”
年富心头巨震,升任扶远大将军,监理川陕总督,总览西部边陲军政要务,这是何等的权势,相当西陲半壁直接纳入了年羹尧的口中!难道刚刚登基仅一年的雍正胤禛真的如此信任年羹尧?还是预要取之,必先予之呢?年富想不明白其中要害,然而有一点年富始终坚信:伴君如伴虎。
听着宣旨太监不急不缓的宣读着圣旨,年氏宗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自持的激动与欢喜:也不知道老太太现下又是何种心情?年富的目光落在了老太太清癯严肃的侧脸上,果然除了他,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住了双眼,太监特有的尖细滑腻的声音还在继续,“。。。。。。特赐年遐龄一等公爵,领太傅衔,长子年斌一等子爵,赐翰林侍读,三子年熙萌监生,天子门生。。。。。。。”
送走了宣旨的陈福公公,老太太亲自请出谕旨,端放香案前供奉,一时间贺客如潮,有向老太太恭贺一门二公三翰林;有向苏氏道喜三子个个出类拔萃,官运亨通,人品贵重;也有向年熙祝贺,天子萌生,前途无量。反倒是身为正妻的纳兰氏与嫡长子长孙年富像个局外人般站在了人群之外,一个淡笑从容的接待着贺客,而另一个却是一脸的羞愧加自责,微微垂首站立一旁,仿佛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年妃不愧是雍正最宠爱的妃子,赏赐之丰厚难以穷尽。人人都有礼物,连嫁出门的小姑年氏也得了一对红宝石的簪花,和一盒西域进贡的胭脂,却是唯独年富两手空空。纳兰氏望着手里的一盒冬珠香粉,想到年富此刻无人问津的处境,不禁悲从心起,顿时红了眼眶。
老太太精神头不错,微笑着应付所有贺客的道喜,目光无意中扫到一抹淡蓝色身影,他脸上的笑容不尴尬,不勉强,不做作,从容淡定的迎来送往,于周围指指点点的议论均是以微笑答复,根本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今天的年富好像有些不同,曾几何时这孩子也是现在这般天资聪颖,儒雅端方,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淡出了她的记忆呢?老太太想了想,最后摇了摇了,“富儿——”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是令喧闹喜庆的大厅顿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局外人年富的身上。
“老祖宗——”年富紧走几步,来到老太太跟前,长身玉立,加之相貌俊美,气质温润,却是与那年斌有几成的相象,又好像完全不同。年斌温润似水,恬静祥和,而年富温润恰似玉阙,恬静有之,却更加华贵,仿佛让人难以亲近,却也令人趋之若鹜。老太太的眼睛瞧东西越来越花,瞧人却越瞧越准了。老太太招了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年富踏上软榻,在老太太脚底下蹲坐了下来。年富的举动令老太太一愣,随即老太太笑了,孙子渐渐长大,已经很久没有小辈萦绕在她的膝下玩耍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年富让老太太拾回多年前的记忆,仿佛此刻的年富还是那个小小的孩童,老太太的心有些软了。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坠儿递到年富的手中,“这个还是你祖父当年的配饰,你拿去吧。”
年富接到手中,便直接坠于腰间,仙鹤造型的乳白色玉坠,形态芊巧,姿容绝尘,于此刻年富一身淡蓝色衣妆相得益彰。老太太满意的连连点头,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现点点湿意,老太太拥有四个儿子,一十四个孙子,却遗憾没有一个像那位隐遁空门的祖父一般美如瑰玉。眼前陡然出现的年富,让老太太的心情大好,于是悄然隐下心头那一丝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