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拖着他走,莫说她力所不逮,便是能走,大约走不出几里地便将遭循着血腥气而来的饿狼围攻;若要坐等天亮,一来不知拂耽延能否撑持到天亮时分,二来听着狼嚎由远及近,只怕不到天亮便将赶到。
她握起拂耽延的手,惊觉他的手越来越凉,再去探试他的脖颈,温热正悄无声息地流失,绝望却一点点地漫上了她的心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打落到他胸前。
才刚燃起的惊喜和希望,顿时成了对她的迎头痛击。人确还活着,却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死去,无计可施。
过了片刻,她反倒不哭了,拭了拭面颊上的残泪,低头向拂耽延苦笑道:“我真真是糊涂了,菩提萨埵待我总算不薄,原是再见不着你的,现下非但见了,还能一直陪着你,这已是天大的恩惠,我怎还能不知足。你且安心,我再不离开你半步,你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今生来世,皆是如此。菩萨若是要责你杀孽太重,我便陪你一同堕六道轮回净业障。”
大富在他们身边低呜了一声,垂下脑袋。风灵探出手臂,解开了它脖上的铁链,抚着他的背毛,缓缓道:“你已陪了我大半生,我却未能替你做些什么,你可怨我?狼群就快来了,你赶紧逃命去罢,咱们此生就此别过。”
大富似是能听懂,低低呜咽,围着风灵打转不愿离去,风灵在它后背拍了一巴掌,恼道:“去罢,快去罢!”
大富“嗷呜”一声嚎,蹿出几步,又回头朝风灵望了一眼,这才撒腿跑走。
风灵望着大富消失在暗色中,略宽了心,长吁了口气握住拂耽延渐凉下来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你原本打算要撇下我们母子去认那劳什子的欺君之罪,我便说了要与你同担共赴,你偏不应许,瞧见了不曾,天也不容许你这般冷心肠,非送我来陪着你。”
“阿延,对不住,你出征那日,我还惹你气恼,是我对不住你,我原该……原该……”方才明明已止住的眼里此刻又扑簌簌地滑落了下来,风灵哽着嗓子说不下去,她忽然忆起了以往流泪时,拂耽延粗硬的手掌抚在她脸上的感觉,他从来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只以温热的手掌心捧住她的面庞,粗手笨脚地替她拭干眼泪。
“阿延……阿延……”风灵拉起他已无温度的手,盖在自己不断流着泪的眼睛上,长泣道:“你替大唐浴血了二十七载,可你才给了我短短七载,我从不懂忠义报国的大道理,只知晓你不负大唐,却负我半生,才七载,这怎么够,怎么够……”
长庚星出现在天际,漫漫长夜将尽,火把早已燃尽。风灵只觉已流干了全部的眼泪,她的手与拂耽延的手一般冰凉,俯身听听他胸前里的心跳,微弱得几乎寻不到。
附近的山头上狼嚎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听声音至多还有一炷香的功夫。
风灵费力地拖起拂耽延的身子靠在大石上,依偎在他胸前,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肚腹上,安抚她腹中不安地扭动的孩儿:“莫诃不怕,阿耶阿母都在。”
她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小银刀,努力把稳剧烈抖动的手腕,拔了刀鞘,紧握住刀柄,对准了自己的心口,静待着远处第一头狼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