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的能看出来。”柏林不服气,“什么趟不趟的,回来还能炸了我啊?”
“哧~”邰海亮笑得直挑眉毛,“你等她还能回来吧。”吐着嘴里的苦药渣回办公室喝水去了。
山脚下的小院里种了许多青菜,狄双羽连猜带蒙也认不得几种,估计是都吃的,陪着老太太间苗,拔下来的顺手就塞嘴里嚼了。老太太也不拦着,勤姨可是看得直乐,“这孩子真不糟贱东西。”
狄双羽满口仁义,“它好歹也当了回菜,总得展现下自我价值。”举着发育不良的小菜苗,看了看,一口咬掉顶端不沾土的叶片。
老太太说:“胃才好,别吃太多生叶子。”
勤姨忧心忡忡地,“怕也没多少给她吃的,这茬儿小萝卜出苗不好。”
狄双羽也不敢贪玩了,“那还往下拔吗?”
“得拔,挤在一起也长不大。差不多了,”勤姨把残苗收在小筐里,“我去做饭了,双羽你也扶周老师进屋坐会儿吧,蹲太久了要腿疼的。”
狄双羽应声起身,习惯性撩下肩膀上头发,手空落落地扫过去才想起早换了发型,吐下舌头,弯腰去扶容老太太。
“还不习惯短发吧。”老太太搭着她的手站起来。
“噢,老觉得还披在肩上呢。”
“看来也没嫌头发碍事,是旧习惯作祟。”
狄双羽抓抓发梢,“阿姨说话总是别有深意。”
老太太笑道:“全在听的人,说者无心。”
狄双羽承认,“是我想得多。”
“这不是坏事,孩子。”老太太拍拍她的手。
洗过手在屋前竹椅上坐下,勤姨已沏了茶放在桌上,知道狄双羽不爱吃甜的,特地端了些咸香茶点,又嘱咐说马上要用晚餐,让她别贪嘴多吃,撂下把扇子给她,这才进厨房忙和去了。狄双羽对这动作麻利却有条不紊的保姆阿姨很佩服,“勤姨整天忙不完似的。”
“多亏了她。”容老太太语带感激,“原先家里事情多,她忙惯了,就闲不下来。”
她一边给老太太打扇子,一边看着勤姨背影感叹,“我如果这么同时干几件事,早就乱了套了。”
“她是人忙心不忙,眼看见这些活,心里早想好怎么做了。”
狄双羽猛点头,“我就差把事儿都记在纸上一样样照着做了,还是丢三落四。”
老太太笑得宽容,“你年纪小,静不下心难免。吃块饼干?”
接过点心,狄双羽呆呆地叹口气,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了,“气压太低,喘不过来气。”
“谁都会有烦心事,阿姨不笑你。”
“我这岁数能有什么烦心事,胡思乱想而已。”
“多大岁数都有烦心的时候。小孩儿还懂愁功课,愁不长个子,长大了接触事情更多,怎么会没愁事呢?小时候都敢抱怨,现在又怕被人说胡思乱想了。”
狄双羽啃着饼干,声音含糊,“因为在别人看来,我根本是自找麻烦,根本不应该抱怨。”
“不管自找的,还是旁人给的,麻烦始终还是麻烦,你说对不对?”
“可能别人都不觉得这算是麻烦。”
“双羽呀,太看重别人的眼光,自己可累了。”
狄双羽咬咬嘴唇,“您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容总都觉得我活得很自我。”
“别被他的话困住了。”老太太望着她,细语绵言的安抚中又带三分劝诫,“谁都不是你,那么张嘴一说,做不得数的。你不好太当回事。”
狄双羽受教,可要做到完全不畏人言,她不行。“是不是要到您这个年纪,才能真正做到什么都不介意?也不为那些委屈的事抱怨、记恨?”
“光靠这些情绪,解决不了事情。”
“可有些事真是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怎么都没办法解决,也不敢告诉别人,说了也是惹人烦,跟着操心。想装作没事,心里又难受……”她掸着指尖的饼干屑,这只手上的拂掉了,又沾到那只手,怎么也掸不干净,弄得手掌上都是碎渣。“除了越想越烦,什么都干不了。”
老太太拿了一方手巾,拉过她的手。
狄双羽离开座位到她身边站着,摊开手给她。
老太太仔细擦净她一双手,又在她掌心轻轻拍了拍,“容昱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为难你的事?”
“没。”狄双羽连忙否认,“不是他。”
“他不懂怎么对人好,但我相信对你,他没有恶意,有话不妨直接跟他讲,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真不是因为容昱,阿姨,您别错怪他,他对我很好,真的,反倒是我经常给他添乱,惹他不高兴。”
“那就好。”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阿姨无心过问你们年轻人的相处,是怕他太没分寸,你又太客气。”
“谢谢阿姨。”狄双羽鼻子一酸,摇摇头,“但确实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做错事,错得很离谱,又改不过来,像进了死胡同,走不出去,又退不回来。”
“我能帮到你吗,孩子?”
狄双羽蹲下来,喉咙发堵不敢开口,只能感激地仰望老人慈爱的眉眼,沉默地摇着头。
“我懂,有些路是得你亲自去走,否则过不去。我能帮到你的,也就是在你实在走累的的时候,劝你歇一歇。”老太太将手放在她头上,摸着她不够柔软的发丝,“要是害怕在别人面前丢脸,可以在我这儿放任,我这把年纪的了,不会笑话哭闹的小孩子。”
“哭闹不是也解决不了问题吗……”她这样问着,眼泪早已经簌簌落下,“明明不是您的错,却要您跟着心里添堵,对不起。”
“你看啊,云彩积得太厚,就要下场雨,可不管我想不想让它下雨。人心事多了也承受不住,哭会儿吧。”
狄双羽仰起头看漫天乌云,泪水从眼角到颧骨,滑过脸颊,沿着下巴流进领口,也有一滴直接滑落,比当天的雨更早地打湿了脚下的院子。“……阿姨您知道吗……没有人要求我做什么,从来没人要求的,我却把自己逼成、这样……很难受……”她双肩颤抖,哽咽变作啜泣,却希望每个字都能完整发音,结果却让气息更加急促,“……我到底、是成了一个坏人了。我其实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也不想被人伤害……阿姨,这是心魔吗?我觉得,世界上会有你不害他、他就会攻击你、的存在。我只想保护自己啊,可是……用伤害别人、阻挡未来的伤害,当然不够善良吧,所以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满口谎言、欺骗……像我这样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所以我连死、都不敢……阿姨,我还有救吗……您教教我……”
老太太并不应声,也不打断她自责的剖白,只用柔软的手指从她额角至发顶反复而轻缓地顺抚,另一只手悄悄抬起,朝院子外面刚下车的人摆了摆手,阻止他走近。
容昱听从母亲的话站在了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瑟缩的身影,脸色远比山雨来前的天色更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