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心

    漫长的夜晚结束。

    天边微微的亮色终于鱼跃而出，深沉的墨色化作满天的红霞与晨光。时间的流逝终究能够带走伤痛，将那些不堪入目的黑色血腥洗净。

    ——会有那样的一天么？将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忘却，迎来明亮的黎明……那样的一天，真的会到来么？

    ——会的，我保证。

    ——你用什么来保证呢？

    ——用你和我交换的歌声。

    ***

    无论如何，尽管历经了多重变故乃至多个势力混合交织的混乱，这列名为的大陆横断铁路号，终究还是平安抵达了纽约。

    虽然有那么几列车厢绝对需要打上马赛克，但是，嘛……从结果上来看的话，姑且算是平安吧。

    火车站的候车厅十分热闹。除了本就容易将气氛搞得喧闹起来的艾萨克和米莉雅，来迎接艾欧艾娅和初雪的那位美国青年也相当的开朗。金黄色的短发十分利索，头顶则竖起一根呆毛；淡蓝色的眼睛十分明亮有神，元气满满如同盛夏的天空，而他架在鼻梁上的厚框眼镜是只有上方没有框的那种款式……无论是扬起的笑容亦或是他健壮的身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的青年。

    他就是费里西安诺向艾娅介绍的美/国——阿尔弗雷德。

    见到了兄妹俩和初雪后，他眯起眼睛确认了长相后，便大大咧咧的抬手高挥打招呼。本该是开朗自来熟的感觉，可惜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十分无语。

    “喔！你们就是亚瑟哭着求我帮忙的人吧！”

    艾欧：“……并没有哭吧。”

    艾娅：“原来还有这样相处模式的兄弟哦！”

    初雪：“拜托不要随便误解——不管是对方还是我方都一样！”

    托了阿尔弗雷德的福，三人在美国的身份倒是很快就搞定。至少在他们去取临时身份证的时候，政府官员们在看见阿尔弗雷德后，倒是异常的爽快。

    当然，并不排除对方其实希望阿尔弗雷德多留一下的可能性。

    看着笑容爽朗明快，却在下一秒被政府高官熟练打包带走干活的阿尔弗雷德，无论是艾欧还是艾娅，都在庆幸火车上初雪提前找了纽约的导游。

    “这个人……完全不靠谱啊……”

    并非是说对方说话做事没有分寸，恰恰相反，名为阿尔弗雷德的青年其实相当热情。除了他手绘的那份地图实在是晦涩复杂到不堪入目，无论是为艾欧介绍纽约新开的乐器行，还是为艾娅介绍美国的小吃，亦或是为初雪和明石国行介绍纽约著名的约会地点，阿尔弗雷德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除了他总是厌烦文书工作而翘班，并且总会被他的上司抓住带走之外，基本很完美。

    挥挥手帕为几乎捆成粽子的阿尔弗雷德送行加告别，待到拐过街角再也看不到那个金发蓝眸的美国青年，艾娅这才收起手里的小手帕。似乎是看不过眼艾娅笨拙折叠手帕的姿势，艾欧主动伸手接过了那块方方正正的布料，手指纤长而灵活，没一会儿，一朵用手帕折出的花朵便被艾欧放到了艾娅的手里。

    “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小心翼翼捧着那朵手帕花，艾娅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喜。

    “喜欢！超喜欢的！尼酱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火车上的时候看书，里面的女主角有做这个，觉得你会喜欢，就顺手学了。”

    因为面前的人是艾娅，所以艾欧才会不厌其烦的为她解释。蜜桃色短发的青年温柔而耐心，可惜当艾娅不在的时候，就是一个稍微动怒就会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对这对兄妹无时无刻不在的秀恩爱模式已经习惯，摊开手，初雪俏皮的耸耸肩。可能是美国这个国家的确富有活力，即使是最近被明石国行传染的开始犯懒的初雪，也变得开朗愉快起来。

    “刚刚联系过了，似乎是因为首领的贾克吉在养伤，妮丝也在照顾他所以走不开，所以给我们带路的是他们组织里的一个小家伙……唔，话说你们腻歪好了没？等下就要走了哦！”

    “啊啊就来啦！还有，我才没有和尼酱腻歪呢！”

    “是是~没有没有~”

    “呜啊啊！大姐姐不要用这种敷衍的口气说话啦！！！”

    顺手安抚下炸毛的艾娅，初雪倒是看得开。

    就当她得了不撩妹就会死的病吧，摊手。

    在贾克吉手下小弟的帮忙，外加阿尔弗雷德手绘地图的辅助，一行人终于找到了这家被亚瑟赞为“相当厉害”的宠物店。

    不过更令他们几个惊讶的是，那位不良组织的小弟居然能够看懂阿尔弗雷德的手绘地图——天知道那上面弯弯绕绕的线条究竟是怎样纠结的形状，就连十字路口都画的和树叶似的，那个不良究竟是怎么看懂的？！

    “啊？这个啊——大概是因为我记得纽约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吧。”

    相较于表情惊讶的艾欧和艾娅，那位不良倒是羞涩的挠挠头，虽然五官不像好人，不过他的内心倒是意外的害羞可爱。他伸手指指前方，说：

    “喏，到了。”

    循着他指出的方向看去，一家充满了东方中国风的店铺便出现了他们的面前。眨眨眼，艾欧似乎看到店铺周围的空间有细微扭曲的痕迹，而当他再仔细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面貌凶恶实则内心柔软的不良青年，在将他们带到地点后，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市面上最廉价的水果糖塞给艾娅，之后才挥着手小跑离开。真的是让人不得不感叹是贾克吉那个爱哭鬼的手下，果然都是内心善良的家伙。

    “好了，我们进去吧。”

    似乎是看出了艾欧的踌躇不前，初雪好奇的打量了下店铺，可惜除了这暌违许久的华夏风格，她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她在后头推着艾欧和艾娅走进了店铺。

    悬挂在门檐的风铃在门开后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走在最后头的明石国行轻轻阖上门，转过身就被店内的气氛吓了一跳。

    ——这么烟熏雾绕的，不管是什么宠物，估计都要被闷死了吧。

    “……看来，来了非常特殊的客人呢。”

    ——什么时候？！

    惊诧于对方悄无声息的出现，明石国行罕见的瞪大眼睛。他循着声源望去，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20岁左右、外表如同女性一般俊美面容的青年。

    他留着齐耳的黑色短发，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皮肤格外白皙。青年穿着唐装中的旗袍，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异常妖艳，不□□质异常神秘，就连声音都那么蛊惑人心。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也十分有特色——是左紫右金的异色瞳。若是对视，你便会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一般，仿佛他的那双眼睛能锐利地看出每个人最脆弱的地方。

    蓦地，产生了危机。

    “你是什么人？！”

    作为本体存在的太刀就系在腰间，明石国行冷凝着脸拔鞘，刀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气顿时引起了气流的震荡，令那些缓慢飘荡的烟雾呈现波纹状的向外扩散，而以明石国行站立的那一小片地方，则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无烟雾真空地带。

    “我吗？你可以称呼我为d伯爵。”

    穿着旗袍的妖异青年微微一笑，与此同时，一只白皙细长明显是女性的手掌出现，按出了明石国行握刀的那只手腕。

    “国行，你怎么了？进门之后就一直不说话，喊你也不理我……是魔怔了么？不过没听说过刀还会魔怔的诶……”

    相较于疑惑不解的初雪，明石国行在看向d伯爵的眼神就明显可怕许多。不过和剑拔弩张的明石国行相反，艾娅倒是已经跑去一边，蹲下来和那些小动物们玩在一起。

    “尼酱你看！这里有超~级多的可爱的小动物呢！”

    而顶着艾娅欣喜到闪闪发光的眼神，艾欧却觉得自己压力山大。他皱皱眉，看着那边抱起一只兔子捧到自己面前的艾娅，卡壳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他眼中的景象说了出来——

    “但是，这些不都是人类的孩子吗？”

    在艾欧的眼里，被艾娅抱在怀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毛茸茸的兔子，而是一个有着水汪汪眼睛的萝莉。

    对视一眼，艾娅看着自家哥哥红蓝交错的双眸，觉得自己大约找到了视野不同的真相。她想了想，便将自己左眼的眼罩取下。

    ——啊，说起来，阿尔弗雷德对他们这么关照，好像是在看到这个眼罩后才表现出来的。

    回想起亚瑟的那股变扭劲儿，艾娅觉得自己大约是get到了什么关键点→_→

    不过属于那对国家兄弟之间的别扭复杂关系，目前和她没有关系。

    扯下眼罩，当艾娅用自己同样有着红色瞳线的左眼去看的时候，就发现方才还是动物模样的全都变成了人类模样。

    似乎是注意到了艾欧和艾娅的眼睛，d伯爵露出了相当耐人寻味的表情。

    “欢迎光临鄙人的宠物店，本店做的是‘爱’与‘梦’的生意，不知几位前来是想要挑选什么样的宠物呢？”说到这里，妖异青年弯起嘴角微笑起来，说：“啊，忘了自我介绍，叫我d伯爵就好。”

    自称为d伯爵的青年摊开双手，店内的烟雾越发浓厚，而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更加的具有迷惑性。

    带有甜味的烟雾如同有生命一般聚拢起来，而这间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大的宠物店，却也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扩大了空间，而当雾气聚集到伸手只能勉强看见自己手指的地步后，艾欧和艾娅的脑海里便只剩下了d伯爵惑人的声音。

    “来，请告诉我，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宠物呢？”

    “或者说，潜藏在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是什么？”

    无论何时都会下意识握住彼此的手，如同命运共同体的双胞胎兄妹手牵手站在浓雾之中，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但是他们仅仅交握的手指却仿佛在无声诉说什么。

    “……家……”

    “什么？”

    “我们，想要回家！”

    异口同声说出了愿望，骤然间狂风大作，那些浓雾围绕着艾欧和艾娅开始转圈，渐渐地，烟雾的速度越来越快。它们带动了空气流动，以艾欧和艾娅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为风眼，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我明白了，那么，请收下你们需要的宠物——”

    最后留在他们脑海里的，除了围绕他们旋转的狂风和浓雾，就只有d伯爵的那双能够看穿人心的左紫右金的异色瞳，以及他充满蛊惑力的声音。

    ***

    穿着洋装的女孩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是如同刚刚起床一般的懵懂。她左右看看，街道上的行人和黑色老爷车都很正常，然而她的脑袋却像是被洗过的衣服一样，空白的让她有些害怕。

    “呐呐尼酱，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嗯，我们刚刚去d伯爵的宠物店，挑选了一只宠物。”

    “诶？有尼酱你在，我们还需要宠物吗？”

    虽然纠结于艾娅的话有些歧义，不过知道她只是单纯在说艾欧可以变出各种各样有生命的水晶动物，所以艾欧也不是很在意。

    “这个是，可以帮助我们回家的宠物。”

    “诶诶？！这么厉害么？！但是为什么我什么印象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你仔细想想。”

    与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的艾欧不同，歪着头，艾娅径自苦恼着自己消失的记忆，不，也不能说是消失，因为在艾娅回想的时候，她的确有相关的记忆。不过在她摘下眼罩后的那部分和艾欧一起在d伯爵的推荐下挑选宠物的记忆，总让她觉得怪怪的，仿佛有一股很严重的违和感在干扰她。

    “唔……我还是觉得奇怪诶……”

    “没什么奇怪的。”

    虽然打从内心深处不愿意对妹妹撒谎，但是回想起d伯爵和他交谈时说的那些话，即使心里再不情愿，艾欧也还是会选择对妹妹隐瞒事实。

    “说起来，尼酱你手上的那个是什么？鸟笼么？”

    顶着艾娅好奇的目光，他点点头，说：“是的。”

    因为最外层罩了一块布，将鸟笼遮挡的严严实实。这块白布看着轻飘飘的，但是它的下围却有一圈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像是装饰的图案，又像是某种晦涩难懂的文字。不过和那块白布相比，艾娅很显然还是对这个鸟笼里的内容物更感兴趣。

    即使蒙着白布，艾娅还是从它的大致形状、以及它顶端的那个勾状把手看出了它是一个鸟笼的事实。她左手扯了扯艾欧的衣袖，右手则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那个被绣有金色符文的白布蒙住的鸟笼，开口问道：

    “呐呐尼酱，我可以掀开看看吗？就一下下~”

    “……最好不要。”

    还记得d伯爵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除了艾欧以外的人看到这只宠物，而很显然，虽然相关的部分记忆被篡改，不过这条“通则”显然也被d伯爵放进了艾娅的记忆里。

    “那好吧。”尽管脸上的表情有很明显的好奇和失望，但是在艾欧明显不赞同的眼神下，艾娅还是决定当一个乖巧的妹妹。

    “不过，那只鸟笼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鸟儿呢？”

    面对艾娅的提问，艾欧想了想，对她说：

    “总有一天，会让你看到它振翅飞翔的身姿。”

    眨眨眼，艾娅好奇的看着艾欧。

    “真少见呢，尼酱居然在谈论除我以外的话题时，流露出了期待的语气。”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啊哈哈哈……也、也没有那么夸张啦……”艾娅着急忙慌的摆摆手，活像是小时候玩闹结果不小心打坏东西于是隐瞒的样子。“我只是意外……对！意外啦！”

    对艾娅的那点儿小心思看得十分透彻，艾欧安安静静揉着艾娅的小脑袋。而一向有那么点桀骜不驯感觉的艾娅，此刻倒也乖乖的任由艾欧揉着她的脑袋，那副听话乖巧的样子，即使是初雪也很难看到。很明显，在区别对待这方面，无论是艾欧还是艾娅都相当有经验。

    “那份鸟笼里的，是我们的希望。”

    将这句话丢给依旧满脸疑惑的艾娅，艾欧倒是心情大好的牵着妹妹的手。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艾娅会害怕不安吗？”

    “不会哦，因为尼酱在我的身边嘛！”

    当然，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娅对艾欧露出了非常开朗而灿烂的表情。

    似乎是被艾娅的笑容感染到，艾欧一只手拎起鸟笼，另一只手则握紧了属于双胞胎妹妹的那只手，说：

    “我也是……”

    淡淡的、如同清晨的雾气一般浅淡的微笑，从艾欧的唇边出现。

    “只要艾娅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很安心。”

    如同天空与海洋的交界线，日出的那一刻，天空与海洋会互相呼应一般，属于那轮红日的倒影在海面浮现，就好像同时出现两个太阳那般。看到艾欧脸上的微笑后，艾娅脸上的笑靥也越发真挚明媚。

    ***

    “说起来，尼酱，我总觉得我好像还忘了什么诶……”

    “？”

    “是什么呢……？”

    “……”

    走着走着，这对双胞胎兄妹，或者说是艾娅，终于发现他们忘了什么。

    “糟！大姐姐和她那把太刀嘞？！”

    “……！”

    互相眨眨眼，脖子略显僵硬的转过身，映入艾欧和艾娅眼中的，便是一位双手交叉抱胸，脚尖很不耐烦在点地，依照那个频率和力道，无论怎么看都绝对是在生气的初雪。

    “哦，你们两个终于想起还有我的存在了是嘛？”

    艾欧：“……对不起。”

    艾娅：“……抱歉！！真的！超级抱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