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云馨施展轻功,借着夜色的遮掩,潜入了对方的军帐。与南*营的整齐、肃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那种紧张的气势,反而有不少士兵在欢声笑语,谈笑唱歌。云馨皱了皱眉,心下存了几分莫名,这哪里是备战的样子?
她穿越了漫长的前营,到了驻地中部,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帅帐,只因为这里的军帐都长得一模一样,连帅帐也没有明显的标识,不像自己军中,帅帐最大,也最为坚实。若不是看见一个送酒菜的士兵在帐门口喊大帅,她还得再找一阵。
她躲在帐外不易被发现的角落,侧耳细听着帐内的声音,恰巧听到了帐中对话。
“少爷,您明明是文官,为何皇上会派您到前线做元帅?”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个低沉的悦耳声音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派我来了,我自然要履行职责。而且,或许离京城远一些,会好些……”
随后一阵静默,第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么说少爷您真的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又是一阵沉默,“少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知道,还是不要细想的好——嗯,对了……”
而后又是别的闲谈,云馨多次亲自执行暗杀,耐性极佳,故静静在一旁等候。
终于等这对主仆熄了灯,云馨又等了一阵子,确认帐里再没有一点异样的声音后,她悄然潜入帐内,出乎意料的容易,堂堂三军统帅,门口居然连个守护的士兵都没有。
她在黑暗中静待了一阵,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形。她轻轻地抽出剑来,猛地向床上的人刺去。
“镗琅”,冷兵器相撞的声音,一只长剑从云馨身后伸过来,挡住了云馨的剑,黑暗之中,火光一闪。
这一招实在猝不及防,云馨心下一惊,循从反应地和那人周旋起来。对方的剑术并不高明,但是由于云馨没什么防备,加上帐内昏暗,几次都没能找到对方的要害。
突然间云馨脚下一绊,身子向后仰了过去,隐约看到对方一剑向她胸口刺来。这是杀招,必死无疑,而她躲无可躲,不禁惊得花容失色,手一松,剑也掉了。
又一把长剑伸了过来,及时拨开了刺向云馨心口的剑,虽说是改变了方向,但剑已刺入肌肤,还是在云馨的肩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啊!”疼痛使她弯下了身子,本能地去护自己的伤口。
“杨圣!我方才不是嘱咐你不准下杀手么?”是后来那支剑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少爷”的声音,黑暗中,云馨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听得出他声音里感情真挚而强硬,“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
“少爷!可是,是她想杀你!”另一个声音满是惊讶。
“不是没有得手么?”那人俯下身子,关切向蹲在地上的云馨问道,“没事吧,很疼吗?”
见那人靠近,云馨一惊,旋即愤恨地持起掉落的剑,又将剑向面前的人刺去。
那人没有设防,本能地用左手抓住向心脏刺来的剑,改变了剑的方向,霎时间,手掌被割破,鲜血淋漓。
温热的液体顺着剑淌到了云馨手上。
这左手抓剑的动作实在有些熟悉,云馨讶然,立刻问道:“是你?”
那人更加惊讶:“原来是个姑娘……是我?这位姑娘,你认识我吗?”
手中的剑又一次掉落了。
居然又是这个人!?云馨蓦地回想起了当日比武场上的那个俊俏的年轻人倾身靠近夺过自己的剑时,脸上带着的温和却坚毅的表情。
烛火亮了,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的面庞。温文尔雅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半点锋芒,只是关切,温柔如水,却叫她陡然脱力。
“嗯,你受伤了,”杨枫灵蹲下来,担忧地观察着云馨的伤口,“啧,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姑娘,你是荆政团的吧。听我一言,杀不到目标没有关系,可是一定要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对。”
这话云山雾罩,叫人摸不着头脑,也叫人不敢相信。云馨再度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困惑地扬了扬纤细的眉毛。
“杨圣,拿金创药来!”杨枫灵命令道。
爱笙恼怒地看了看枫灵,又看了看云馨,但还是没能违抗枫灵的意愿,不情不愿地把精致的小药瓶递给了枫灵。
枫灵动作轻巧地揭开了云馨伤口处的衣服布料,露出了白皙的皮肤来。
云馨立时扬手给了枫灵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打得耳畔嗡鸣,半边脸火辣辣地生疼。枫灵一愣,爱笙气道:“我家少爷要给你上药,你居然打她!”
枫灵扬了扬手,止住了爱笙的怒气,微笑着说:“姑娘息怒,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看在我自己左手受伤都没顾而先给你上药的分上,就别怪我了。你若是不止血,可是不好,倒不至于失血致死,却是会留下难堪的疤痕。更何况姑娘你蒙着面,我根本不知你庐山真面目,你也全当我是空气好了。”
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说得入情入理,云馨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去,只得听任她撩开自己的衣襟,为自己上药。
上完了药,枫灵用纱布将云馨臂膀缠了缠,准备系上时才发现左手血流不止,动作不便。她没有多想,低下头用牙齿协助右手把结系好。温热的气息柔柔流过云馨的肌肤,叫她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烧到了耳根处。所幸她蒙着脸,这幅羞臊模样才没被人看到。
自懂事以后,除了长辈,她从未让任何人离自己这么近过。
“好了!姑娘,你走吧!”枫灵站起身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爱笙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杨枫灵,无可奈何。哪有这样的人!?给想杀自己的人疗伤之后又放她离开,竟是什么都不问。
“你……”云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忘了起身。
帐外突然喧哗起来,有人在帐前禀报:“大人,敌方来袭!”
枫灵收敛了笑容,转头看着云馨,会意道:“原来如此,先下杀手除掉主帅,待群龙无首,乱而取之,是吗?”
简单而直接的计谋被轻易看穿,云馨无言以对,一时间竟觉得了无地自容。
枫灵摇了摇头:“啧,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打仗不是打架,不是比武。拼的不是谁的力气大,而是谁的心机深。”
云馨一时讶然,望向枫灵,不解其意。
枫灵神色严肃,转而对爱笙问道:“我叫你传下的命令,他们都照做了吗?”
爱笙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行。”枫灵长出一口气,带着爱笙走出了帐外,只留云馨一人仍在帐中发愣。
“传令下去,营门大开,着薛靖松将军立刻带前营士兵立即后撤至中营,施筱远将军依策与人留守。守门士兵不得作任何抵抗,放敌军进来。”帐外传来了杨枫灵空灵而自信的声音。
“是!”
云馨大吃一惊,这个人到底在盘算什么?空城计?
……
“公主还没回本营?”唐潜骑在马上,担心地倾身询问刚从大本营赶来的密探。他听从公主的吩咐,带了十万军队前来袭营,好探探北*虚实。其余大军等待时机,在不远处等待,一旦夜袭成功马上全军出动。
密探的否定回答让他心惊肉跳,而前哨回报的营门大开也叫他不知所措。他曾派了探子前去侦测营中的动静,但探子汇报说一个时辰之前除几个士兵在巡逻,全营静默,似是已经休息了。
可现在,十万人袭营,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入睡也不可能毫无知觉!为什么营门大开,无人守门?莫非是公主成功了,主帅被杀,所以士兵都放弃了抵抗,退回了金陵?唐潜脑中瞬时闪念纷纷,却没有一个可以确定。
正在此时,几十个军士从营中走了出来,未着甲胄,穿着短打常服,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汉子甚至是四品的武将。他们到了军前跪下,说是主帅已遇刺身亡,大将军章瑞气极昏死,群龙无首,愿意受降求和。
这消息简直好得不像是真的。
唐潜不敢相信,但想想自己十万大军,后面又有援军,便姑且放宽了心,令那些投降的士兵带路,将自己的先锋军带入营帐。
南国士兵有序地进入敌方的军营,营帐之间仍是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
“嗯?其他人呢?”唐潜命人询问那个品级最高的四品武将,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施筱远。
“帅帐居于中营,主帅身死惊动全军,尽皆集结于中部,大将军昏死过去,无人调遣,所以只能命令全营在那里等候,有的士兵集结匆忙,连武器都没拿。”
唐潜向周遭看了看,见诸多营帐门口确实堆了不少铠甲兵戈,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心想公主不愧是领了三年荆政团,擒贼擒王,一招制敌,果然厉害。
一众人在营地中行了大半个时辰,只在路边偶尔能看到一些士兵,多是一副颓唐模样,虽是不多,加起来也有几百人。
眼见得行了快十里地,身后突然传来了嘈杂的惊呼声,唐潜回头看去,不由得一惊。一条火龙在温润的江北森林间蜿蜒盘桓,忽然发出了惊天巨响——“轰”!
爆炸声响叫人惊骇。
唐潜忙转脸看向那些刚才来投降的人,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四品武将施筱远带着一行人突然冲进了把手一个营帐。唐潜大惊,马上派人前去查看,内里却空空如也。不祥的危险气息在空中蔓延,这里分明有诈!他刚想下令停止前进,却已经来不及,身畔的成片连营轰然炸响。
“轰——”
爆炸声惊动了裘明霸带着的后援军,他忙勒马登上山坡,却是愣了,那新增的十里连营一片火海,眼看着其中南*队惨声呼叫,而援军根本无法近前。
爆炸声接连响起,气浪腾空。大火烧灼,却是被限在了十里前营之内——那一尺宽的水渠隔绝了火势蔓延。
中营在地势稍高的山坡上,亦感受得到热浪袭来。杨枫灵望向前方的火海,眸子一沉——这是第一次,自己面前死伤了这么多人,死在自己的设计之下。
十里前营的营帐,一多半都埋了火药。只等诱敌进营之后,一举破敌。
这新增的营地,不为威吓,不为驻军,而是一个天大的圈套。
爱笙满眼钦佩:“少爷您怎么知道今晚会有夜袭?”
杨枫灵却是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南国哪天会发动夜袭,但我知道他定然会出手。这几天一直后营空置,增营前推,为的,就是逼他们出手。他们见我增添营帐,生怕贻误了战机,定然会有所行动。不过,就算是没有行动,我也会这样安排,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皇上交给我的任务只是一个‘拖’字,我不需要攻,只需要守。”
“兵者,诡道也。兵家的胜着,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于我所制造的幻象,这一仗赢得险!若不是荆政团的处事风格,我也不可能胜。不过——”她略一沉吟,没有再说下去。
此番设计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眼前的爆炸远远比自己想象得厉害,枫灵还是低估了火药的威力。见目前的火势熊熊,营帐下的地道根本不能保护那些诱敌入营的北国士兵,留在前营用于取信于唐潜的那些士卒也随着连番爆炸丢了性命。
她忽的想起了那个四品武将施筱远浓眉大眼的模样,一个月前,是她亲自过了他的考核,将他拔擢至了四品武将,有了随军征战的机会,今时今日,也是她的计谋,让他葬身火海。
“不过——仗虽胜了,可又欠了多少人的命……”她蹙眉,暗自合计,蓦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缠着白纱布的左手。尽管上了药,依然有痛觉传来。
那个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刺客对自己说“是你”时的口吻,又一次占据了她的思维。
嗯,漂亮的一双眼睛,外睑微挑,有些熟悉。
云馨站在中营坡上,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面对着眼前的惨烈景象,云馨无法相信,那个眼神温柔如水的书生居然在短短数日内安排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陷阱。十万名精兵,就这样死的死、伤的伤,更是折损了一员大将,而对方付出的,只是几百兵卒,和十里埋伏。毫无疑问,这一仗,她败得一塌糊涂。
云馨心有不甘,她从未败过,哪怕是在自己英明神武、性情刚毅的父皇面前,她想做到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而今时今日,她居然在同一个人手下,一败再败。
用兵奇诡,行事大胆,胆大到像是在赌,赌人的想象力可以到什么地步。
不甘心,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更奇怪的是,她对那人并无恨意,相反,却有些欣赏。若有此人相助,父皇定能一统天下。
“是叫杨悟民吧,我记得,”在林中穿越时,云馨回想着比武当日见到这年轻人时的情景,“好像是新科状元。”
居然是文状元,她又一次感到了挫败——这挫败和一种莫名的感情交杂在了一起,竟成了非得不可的念头:
“好,杨悟民,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收为我用,入我彀中——我一定要得到你!”
【诡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