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景伦这日却是少有的烦闷。
滕瑞也觉颇为棘手,太子在桓皇面前进了谗言,桓皇这道暗旨,表面上是询问军情,实际隐含斥责与猜疑。毅平王和宁平王为了争功争粮草,两个月来也是争吵不休,偏后方麻烦不断,不断有士兵死于暗袭,粮仓也被烧了多处,如若国内再出乱子,粮草跟不上,这十余万大军便要饮恨“回雁关”。
宁平王气哼哼入帐,大喇喇坐下,道:“景伦,你看着办吧。”
宇文景伦知毅宁二军又为粮草一事起了争执,与滕瑞相视苦笑,只得又将自己军中的粮草拨了一部分给宁平军,宁平王方顺了些气,告辞离去。
滕瑞道:“王爷,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得另想办法。”
宇文景伦思忖良久,在帐中所挂地形图前停住脚步,道:“先生,你过来看看。”
顺着他目光看去,滕瑞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倒不失为良策。”
“父皇一直惦着桐枫河的水源,若能赶在今冬前拿下,开渠引水至凉贺十二州,赶上明春春耕,父皇就不会对我力主南下征战有意见了。”
“是,皇上是见咱们久劳无功,虽占下了华朝多处州府,却得不偿失,若能将月落收了,必能堵太子之嘴、朝中之声。”
宇文景伦一向稳重,这时也有些微兴奋:“最主要,如果能攻下长乐、征服月落,咱们可由月落山脉直插济北、河西,夹击裴琰!”
滕瑞却仍有些顾虑:“只怕月落并不好打,虽说现在月落族长年幼,但辅佐他的那个星月教主不太好对付。当初他派人暗中与我们联络,告之薄云山会谋反,我便觉此人绝不简单。”
宇文景伦微微一笑:“三皇叔曾率兵打过月落,对那里相当熟悉,定有胜算。”
滕瑞一听即明,眼下战事胶着,横竖是啃不下长风骑,毅宁二王又纷争不断,不如将宁平王调开,让他去攻打月落。若是得胜,自是上佳,若是不成功,却也可暗中削弱宁平王的势力,毕竟宁平王在诸位皇子之中,一直有些偏向于皇太子。
“只是。”滕瑞想了想道:“宁平军现在兵力不足,只怕拿不下月落。”
“那就将东莱、郓州等地的驻军调一部分给他,咱们这里兵力还是占优,拖住裴琰不成问题,再视那边的战况,决定是否调兵。只要他能顺利拿下月落,插到济北,不愁裴琰阵脚不乱。”
“倒也妥当,就是不知宁平王愿不愿意?”
宇文景伦笑道:“这个你放心,三皇叔对月落垂涎已久,当年未能拿下月落,对他来说是生平大憾,在这里他又憋闷得很。现在将他往西边这么一放,他是求之不得。”
滕瑞心中却有另一层担忧,碍于目前形势,终压了下去,只想着乱局尽早平定,日后再做挽救,倒也未尝不可,毕竟已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他满怀心事,出了大帐,登上关塞,遥望南方。天际浮云悠悠,天色碧蓝,他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转眼便是中秋,岚山明月,照映着连营灯火,山间的桂花香,更浓了几分。
桓军这几日颇为平静,长风骑则内紧外松,双方未再起战事。因是中秋佳节,裴琰吩咐下去,伙夫给将士们加了些菜,还给医帐内的伤兵送来了难得的鸡汤。
长风骑许多将士都是南安府、香州一带人士,月圆之夜,自是思念亲人,有的更感伤于许多弟兄埋骨异乡,唱上了家乡的民谣。
江慈这日无需值夜,见明月东悬,便溜进了先锋营的伙夫营帐。伙夫庆胖子曾在战役中被大石砸伤左脚,江慈每日替他敷药换药,两人关系颇佳。
见她进来,庆胖子笑着努了努嘴,江慈一笑,揭开蒸笼,往里面加水,又从袋中取出一些东西。庆胖子过来看了看,道:“你倒是心细,还去摘了桂花。”
江慈一边和他说笑,一边手脚利索,将桂花糕蒸好,递了一块给庆胖子,其余的用油纸包好,揣在怀中。
刚出锅的桂花糕烫得她胸前火热,她悄悄溜到卫昭营帐前,遥见帐内漆黑,微微一愣。走近见帐边摆着几颗石头,呈菱角形,竟是两人约定好的暗号:他有要事,不能前去小山坡,不禁大失所望。
八月十五的月华,瑰丽夺目,山间桂花、野菊、秋葵争相盛开,馥郁清香,浓得化不开来,直入人的心底。
江慈仍到小山坡转了一圈,未见他的身影,怅然若失。
怀中的桂花糕仍有些温热,她在山野间慢慢地走着,夜风吹来,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笛声,她心中一动,向右首山峰走去。
沿着山间小路走了半里路,笛声更是清晰,江慈由山路向右而拐,遥见前方空地处有两个人影,忙闪身到一棵松树后,凝目细看,其中一人的身形竟有些似裴琰。
她忙悄悄往后退出几步,裴琰却已发觉,转头喝道:“谁?!”旁边安潞也放下手中竹笛,疾扑过来。
江慈忙道:“是我!”
安潞身形停住,裴琰走近,眼神明亮,透着一丝惊喜,望着江慈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睡不着,出来走走。”
裴琰挥了挥手,安潞会意,大步下山。江慈见他离去,此间仅余自己与裴琰,裴琰的眼神又有些灼人,心中不安,笑道:“我不打扰相爷赏月了。”转身便走。
“小慈。”裴琰的声音有些低沉。见江慈停住脚步,他顿了顿道:“三郎今夜赶不回来。”
江慈忙转身问道:“他去了哪里?”
“这可是绝密军情,不能外泄的。”裴琰微笑道。
江慈转身便走,裴琰身形一闪,拦在她的面前,轻声道:“你陪我赏月,说说话,我就告诉你三郎去了哪里。”
江慈想了想道:“相爷说话算数?”
“骗你做什么?”裴琰微微笑了笑。
他在一棵古松下的大石上坐下,江慈默立于他身侧。山间的月夜这般宁静,二人似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都只是望着山峦上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长久地沉默。
秋风忽盛,裴琰醒觉,转头道:“坐下吧,老这么站着做什么?”
江慈在他身边坐下,裴琰忽然一笑,江慈瞬间明白他笑什么,想起当日相府寿宴,他、无瑕与自己各怀心思,今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世事无常,难以预料,不由也笑了笑。
“小慈。”
“嗯。”
“你以前,中秋节是怎么过的?”
江慈被他这一句话带起了无限回忆,她仰头望着天际明月,轻声道:“很小的时候呢,和师父、师叔、柔姨、师姐一起赏月,看师父师叔下棋,听柔姨唱曲子,那时人最齐;后来柔姨死了,师叔也经常在外云游,只有我和师父师姐三个人过节;再后来,师父也不在了,就我和师姐两个人。现在,连师姐也——”
裴琰心中略有歉疚,转头望着她道:“你除了你师姐,便再无亲人了吗?”
“还有师叔。”
“哦,对,好像听你说过,‘叫化鸡’也是她教你做的。”
“嗯,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都怪我不该离家出走,让她和师姐出来找我,到现在也杳无音信。”江慈心中涌上愧意,话语便有些伤感。
“你回邓家寨,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
江慈低下头,不再言语,过得片刻,转头道:“相爷,您呢?以前中秋节是怎么过的?您家大业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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