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与崔亮算了算日子,知十余日后桓国援军开到“回雁关”,便将会是一场血战。裴琰向陇州童敏发出紧急军令,又与崔亮商议了一番,心中又想着另一件盘算已久的大事,便往卫昭所居东院走来。
遥见门外无人值守,裴琰以为卫昭不在,便欲转身,忽听到院中隐约传出江慈的笑声。他心中一动,运起真气,收敛住脚步声,慢慢靠近院门,从院门的缝隙间往里面看去。
晨阳下,卫昭坐在院中大树下的青石凳上,江慈蹲在他的身前,正替他缝补着身上的白袍。她的手指拈着针线轻舞起落,卫昭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她。她不时抬头,向卫昭温柔地笑着,偶尔说起什么,笑容十分灿烂。
裴琰知卫昭内力与自己相差无几,他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院中二人的对话。
“我可不做老鼠。”她有些娇嗔。
“我是没脸猫,你当然就是老鼠。”
“太丑,还老是被你欺负。”
“那你想做什么?”卫昭的声音,竟是裴琰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仰起头来,娇媚地笑着,阳光透过树冠洒在她的额头上,光影流连,宛若清莲盛开,她的声音柔如流云:“我也做只猫好了,一只猫太寂寞,两只猫还可以互相靠着取取暖,打打架。我在家时就养了两只猫,一只黑一只白——”
她的神态那般明媚娇柔,纵然是与她朝夕相处,言笑不禁的时候,他也从未见过她对自己有这般神情。
她继续开心地讲着,卫昭也极有耐心地听着。裴琰忽觉这样的卫昭十分陌生,再也看不见他在京城时的飞扬跋扈,看不见他杀人时的凌厉狠辣,更看不见他在宫中惯有的妖魅。
裴琰默默地看着这二人,听着江慈银铃般的笑声,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忽见江慈咬断丝线,他回过神来,见卫昭似要站起,忙悄然退开,慢步走着,回转正堂。
仆从奉上香茶,裴琰望着桌上的贡窑冰纹白玉茶盏,默然不语。
崔亮快速奔来,脚步声打断了裴琰的沉思。崔亮笑道:“相爷,‘四方车’成了!”
裴琰大喜,急忙站起:“去看看!”
二人匆匆奔至郡守府后的一处大院落,院中摆着一架八轮大车,大车顶部是十余根巨木,掩住下方的铁笼,大铁笼外罩着厚厚的几层药制牛皮,大车的车轮也十分坚固。裴琰与崔亮钻入车内,看着铁笼正中的一处弹石机,裴琰用脚踩了踩,高兴地说:“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攻城利器!”
崔亮微笑:“这弹石机虽可将人送上城墙,但也得是轻功出众之人才行。军中只怕——”
裴琰道:“子明放心,我听过你对这四方车的描述,便早调了一批人过来,他们也快到了。”
崔亮一听便明:“武林中人?”
“是。‘回雁关’十分险要,关墙又这么高,即使借助这四方车之力,要跃上城墙,抵抗住如易寒之类的高手,还要打开关门,非得大批武林高手不可。我早已传信给盟主柳风,太子也下了诏令,柳风召集了武林中人,正往前线赶来。”
崔亮低下头,不再多说。裴琰在车内再仔细看了一阵,问了崔亮数个问题,钻出大车,道:“这几日可再造出多少?”
“已命他们去造了,估计七天内可造出二十辆来。”
“差不多了,虽无十分胜算,但定能打桓军一个措手不及。”
“得赶在宁平王和毅平王大军到之前下手。”
“嗯,那边玉德带人毁路毁桥,能阻延他们几天,他每天都有情况禀来,等宁毅二王快要到达,宇文景伦最为放松之时,咱们便强攻。”
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
这日是华朝开朝圣武帝的阴诞,太子率众臣在太庙举行了隆重的祭典。祭乐声中,太子双眼通红,行祭祖大礼,哽咽着向圣武帝灵位细禀“河西大捷”、瘟疫得解等喜讯,又跪求圣武帝皇灵保佑父皇早日康复,护佑前线将士能将桓军赶走、收复失土。
由大学士谈铉起草的这一份祭词,文辞简炼却感人至深,太子数次涕泪俱下,不能成声。众臣为他仁孝所感,都不禁低泣起来。
按惯例,以往大祭后回到皇宫便有大宴,但今年薄贼谋逆,桓军入侵,成帝又病重卧床,太子仁孝,便下诏取消了大宴,命百官退去,只请董大学士和震北侯裴子放留了下来。
董学士和裴子放细商了一阵调粮和征兵事宜,太子并不插话,默默听着,二人有时恭请他的意见,他也只是呵呵笑着,裴子放问得紧了,他便是一句:“本宫年轻识浅,一切皆由二位卿家作主。”
正商议间,内宫总管吴内侍匆匆进殿,声音有些颤抖:“禀太子,贵妃娘娘薨了!”
太子大惊之下,急忙站起,董学士与裴子放互望一眼,俱各在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同时上前,一左一右,与太子并肩出殿。董学士在太子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让高成一个人进京,其余河西军,不得越过锦石口京畿大营。”
太子一凛,点了点头,裴子放自去起草诏令。
高贵妃病重薨逝,庄王哭得死去活来,灵前数次晕厥。数个月来,高成战败、河西军遭受重创、河西失守、舅父殉国、母妃薨逝,这一连串沉重的打击让这位平素老成稳重的王爷憔悴不堪,若不是想起卫昭命人紧急传来的密信,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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