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执掌朝堂,为朝廷长久之计,定会废除你族的奴役,明令禁止进贡娈童歌姬,严禁官民私下买卖,并定为法典。不知这样,三郎可会满意?!”
卫昭仍是闭着双眼,并不睁开,白皙的脸上只见眼皮在轻轻颤动。裴琰放松身躯,仰靠在椅背上,长久凝视着他的面容。一时间,塔中寂静无声,只听见塔上铜铃传来声声丁丁脆响。
“扑愣”轻响,一只飞鸟扑闪着翅膀,落在观窗之上,许是见塔内有人,又振翅而去。
卫昭睁开双眼,正对上裴琰含笑的眼神,他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缓缓开口:“少君开出的条件倒是很诱人,只是,我却不知,要怎样才敢相信少君的话?”
裴琰目光凝定:“我既诚心与三郎合作,也想过要如何才能取信于三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束丝帛,放于石桌上,又慢慢推给卫昭。
卫昭看了裴琰一眼,似漫不经心地拿起丝帛,缓缓展开,面上笑容渐敛,沉吟不语。
裴琰放松下来,饮了口茶,见卫昭仍不语,微微一笑:“三郎也知,私自起草颁布法令乃诛族大罪。今日我便将这份免除月落一切劳役、废除进贡娈童歌姬的法令交予三郎。异日我若大业得成,这便是我裴琰要实行的第一份国策,绝不食言。”
见卫昭仍不语,裴琰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章,道:“三郎可备有笔墨?”
卫昭再沉默一阵,徐徐起身,自棋盒中取出笔墨,又慢条斯理走回桌前。
裴琰抬头,二人对视片刻,卫昭笑意渐浓,洒然坐下,身形微斜,右臂架上椅背,悠悠道:“既是如此,烦请少君告知,要我如何帮你?”
裴琰欣然而笑,手中用力,玉章沉沉印上丝帛。
夜色下,湖面闪着淡淡的幽光。
裴琰抱着仍昏迷不醒的江慈,走至湖边,右手掩于口前,发出鹤鸣之声,不多时,一艘画舫自湖的东面悠然而近。
湖心小岛上,宝璃塔中,白影默立于观窗前,望着画舫远去,慢慢合上了双眸。
负在身后的双手,十指间,似有什么东西漏过。他慢慢伸出右手,只有虚无的风刮过指间。手指合拢,什么都未能抓住―――
待船靠近,裴琰揽着江慈,自无人的船尾悄然攀上,敲了敲画舫二层的轩窗,漱云轻启窗页,裴琰飘然而入。
漱云笑着将窗关上,正待说话,看清楚裴琰臂中的江慈,笑容渐敛。
裴琰冷声道:“你出去。”漱云不敢多问,再看一眼江慈,轻步出门,又将门轻轻掩上。
裴琰将江慈放在椅中,手指悠悠抚过她的面容,面上隐有疑惑与探究,终轻笑一声,解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睁开双眼,抬头正见裴琰深邃的目光,他面上含着三分浅笑,似要俯下身来。
江慈心中一惊,双目圆睁,满面戒备之色。裴琰轻哼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江慈默默向旁挪了挪。
许是夜风忽大,湖面起波,画舫摇晃了几下,江慈右手撑住椅子,方没有滑倒,肩头披风却未系紧,滑落下来。
裴琰拾起披风,正待替她披上,江慈猛然跃起,后退数步,裴琰的手便凝在了半空。
裴琰轻叹一声,坐回椅中,凝视着江慈:“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三郎给你服下了毒药。”
江慈渐转镇定,淡然道:“相爷,你说真心话,当时当日,你若是知道了三爷便是星月教主,你还会费心思为我这个山野丫头去求取解药吗?”
裴琰气息微滞,转而笑道:“你倒是颇了解我。”
江慈走回椅中坐下,却不望向裴琰,轻声道:“相爷,江慈以往骗过您,是形势所逼,而相爷也喂过我毒药,还欺骗利用了我,咱们就算扯平。江慈对于相爷,再无丝毫用处,我本就不是相爷府中之人,相爷还是放我走吧。江慈会日夜烧香祷告,愿相爷官运亨通,早日达成心愿。”
裴琰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倒是想放你回去,但三郎的身份不容泄露,我怕一旦放了你,他便会来杀你灭口,暂时,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江慈抬头直视裴琰:“三爷不会杀我的。”
裴琰轻“哦”一声,冷冷望着江慈:“是吗?我倒不知,三郎还会怜香惜玉。”
他猛然站起,手中披风一扬,罩上江慈肩头,冷声道:“你知道得太多,大事一日未成,你便一日不能离开我身边。还有,回去后,在子明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说着袍袖一拂,出舱而去。
相府,西园,烛光朦胧。
崔亮正坐于正屋中削着木条,听到脚步声响,笑道:“相爷,再有一日,我这强弩便可制成了。”
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响起:“崔大哥。”
崔亮惊喜抬头:“小慈。”
江慈从裴琰身后慢慢走出,面上绽出甜甜笑容:“崔大哥。”
崔亮见江慈眼中隐有水光,微笑道:“小慈瘦了。”
裴琰俯身拾起地上数支初具模型的强弩细看,口中笑道:“长风山庄的水土,她有些不适应,总是念着京城好玩。”又道:“子明快说说,这个怎么用。”
崔亮接过强弩,江慈转头,脚步缓移,走入西屋,轻轻将门关上,在黑暗中走至床前躺下,将头埋在了被中。
泪水,慢慢沁湿锦被,她一边流泪,一边却又止不住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