昫是家中最爱动脑筋的人。从他学说话开始,他就会指着所有让他觉得好奇的东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我们则顺着他的意思,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由此,昫学语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感到惊奇,寺人衿甚至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世子昫与夫人当年相较,真可谓天地之别。”
当他学会了说话,我们发现,这孩子的好奇程度超乎我们想象。他会问我们所有能想到的问题,诸如天为何是蓝的,云为何会飘,鸟为何要唱歌,树为何会开花等等等等。
有时,侍母实在解答不下去,昫却要紧追不舍,侍母只好把问题丢给我。但我也不能全部答得出的,而昫的问题却似乎无穷无尽。一次,我被他缠得无可奈何,点点他的鼻子,叹口气:“真是个好奇宝宝。”
玖当时正在学语,听到我这么说,在我怀里也有样学样地在指向昫,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说:“宝宝,宝宝……”
众人大笑。
不知是印象太深还是“宝宝”的确比“次兄”好念,玖从此以后便认定了昫叫宝宝,再不肯改口。
话说回来。朔是兄长,兄弟间若论权威,自然是他占上风。可惜,这种地位在科学上没能得到体现,就像现在,昫会不屈不挠地抗议到底、
堂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叹口气,想先把晚餐定下来恐怕是不行了。
“朔、昫,可想君父再将积木收去?”我稍稍提高嗓门,向堂下道。
两人的声音倏而低了下去。
我站起身来,走到堂下。
两个小家伙看看我,脸红红的,不再斗嘴,却仍各自瞪眼。
“何事?”我问。
“朔要起大殿!”朔响亮地说。
“昫要起大殿!”昫毫不示弱,随即道。
我看看地上的积木,问朔:“朔可起过大殿?”
朔点头:“起过。”
“后来呢?”我问。
朔不说话。
我又转向昫:“昫欲起大殿?”
昫颔首。
“大殿如何,昫可见过?”
昫也不说话。
我温声道:“既各有所缺又各有所长,何不协作?王城大殿亦非一人之功,乃诸匠合力方得以建成,尔等当效之而为。”
朔看看我,又看看昫,片刻,率先道:“诺。”
昫也瞅瞅朔,点头:“诺。”
看着两人和解,我笑笑,抚抚他们的肩膀。
“母亲。”我刚要走开,昫忽然赶上来,拉着我的手,小声问:“师亥何时来?”
“嗯?”我想了想,道:“师亥还在杞,母亲未听说他要来。”
“哦……”昫嘟哝着,小脸上满是失望。
与朔不同,昫最崇敬的人是亥。
昫很聪明,识字背诵,一点就通,所有教导过他的人无不赞他天资绝好。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好问且较真的性格却始终如一。
侍母庆幸终于把包袱甩了出去,却轮到师氏们头疼起来。
我检查课业的时候曾问他喜不喜欢师氏,昫想了想,摇摇头。
“为何?”我问。
“师氏不与昫说话。”他嘟着嘴说。
我哂然。
昫将满五岁的时候,天大旱。我跟着姬舆在梓和丰的田巡视了一番,只见土地都起了龟裂,田畯们说恐怕要颗粒无收。我想起觪曾同我说过伏里的亥已经去了杞国为臣,便同姬舆商量,说不妨请亥来修水利抗灾。姬舆在丰和伏里也见过渠,对它的作用并不陌生,略一思索,点头同意了。我当即致书给觪,向他说明情况,借亥三个月。
觪答应得很爽快,不出一个月,一辆马车将亥送到了镐京。许多年不见,亥的模样已经大变了,髧发束了起来,戴着冠,加上原本斯文的外表,俨然一个诸侯国来的大夫。见到我,亥的脸上像从前一样浮起腼腆的颜色,却从容不迫地行了个礼,称我“夫人”。我答应之后,他抬起头来,唇边含着微笑。
姬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简单招待之后,便开始向亥介绍当前的旱情。亥也很快进入角色,稍事休息,便随着姬舆往丰梓两地的田间查看,马不停蹄。
经过半个月的思考策划,水渠动工了。亥相当认真,民夫们挖掘时他就在现场监督着,夜以继日,常常累了就露宿在地头,到渠水终于灌入的时候,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旱情缓解,所有人都眉开眼笑。
姬舆给亥赠了玉帛车马,又准备了厚礼要答谢觪。
我自然也欣喜不已。不过感激之余,我还很不厚道地动了把亥留下的念头。
反正觪自己也晓得开渠呢……我心里打着算盘。于是一日,我同亥寒暄,有意无意地问他可有成家的念头。
亥看看我,脸却一红,腼腆地笑:“国君已为臣娶妇,如今育有二子。”
我哑然无语,觪那狐狸……
亥要走,最伤心的却是昫。
那时一次我带昫去探视工地的时候,昫见到亥在木板上画的沟渠草图,十分好奇,不停地问;亥也是个好脾气,有问必答。
一来二往,两人熟稔起来,友谊迅速发展。
亥见到昫,总是笑咪咪的;昫也很喜欢亥,对他的学识很是敬佩,三天两头便吵着要去看工地,回到家里也得意洋洋地总把“亥今日怎么怎么说”挂在嘴边。
侍母笑他:“世子往日受教师氏如何不见这般专心?”
昫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举一反三。听了这话,他立刻改口称亥为“师亥”。
昫的哭闹也最终没能留住亥,不过,亥很负责,每逢旱汛总要过来看看渠的情况,而每回他来,昫总会成为他身后的尾巴,走到哪跟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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