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董家人,此时我若离去,丞相不出五日必亡。我若留下尚能撑上几年,让玉儿多尽几天孝道。”
贾诩复回书房内,将古琴、竹简放在书案上。他将硕大的陶壶垛在火坑上,掏出火石,要将火坑点燃。由于天气寒冷,风大,擦了多次,才擦着。
贾诩跪坐书案前。
现在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不如烧水泡茶,静听来意。
李儒与客席跪坐,望向贾诩,继续道:“文和兄之才在我之上,兼且名望之高,在大汉可及者寥寥无几,若文和兄留下来与我相助丞相,这天下在谁之手犹未可知……”
贾诩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纵是你我联手,也不及天数。从现在丞相骄横跋扈,视百官如草芥的情形来看,便知丞相性情乃是天生,未得势时尚能攀登高峰,一旦得势性情毕露。这自掘坟墓之举,不要再提。”
“文和兄!”李儒声音哽咽。
贾诩看着好友悲痛欲绝的神情,不禁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李儒道:“丞相待我如父,当年一饭之恩,才有我李儒今日。这知遇、救命之恩,文优实在无以为报,唯死而已。只是心中苦闷,无人诉说。”
贾诩不发一言,呈现聆听之状。
李儒眼中射出怒意,道:“我荐王允,原本以为他有大才,对丞相有用,没想到此人深藏不露,所图甚大,半年以来,不知从何处网来美女,不断敬献丞相,使得丞相沉迷于此,对政事逐渐减淡。不仅如此,还安插亲信,虽都是无关紧要的位置,但万蚁可掘大堤,日久天长根基毁坏。现在丞相已经很少听从我的建议,唉!假以时日,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语气中透出看透棋局,但又无可奈何之意。
李儒继续道:“取人物者,必先予人之物,王允以为我看不到他下得棋。最近几日吕布经常被王允请去,只怕又有什么动作。”顿了顿,蓦地再次叹口气,道:“文和兄可记得,一年前你给丞相算得一卦?”
贾诩道:“当时我为丞相占得屯卦,占断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何可长也?是大凶之兆。”
李儒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当时我问你,这是何意?你却笑而不答。我以为乘马班如指得是盛极之时,泣血涟如乃暴行之政,让我劝慰丞相,收敛过刚张扬之举,直到半年前我才明白你说的究竟何意。”
李儒平息胸中悲愤之情,继续道:“屯有六爻,下为震卦三,上为坎卦三,乃上坎下震,名水雷屯,又名云雷屯。云者雨也,云雨则男女在床上行云雨之事。丞相好色如命,若我堤防得当,不会为王允所趁,但吕布性如豺狼,亦是好色如命之徒,就怕王允走一步,一石二鸟,离间之计。”
贾诩的声音响起道:“这个不必担心,丞相与吕布虽是好色如命,但心中有一量尺,知道轻重,不会轻易决裂关系,除非王允能找到天下罕见,才貌双绝,又会妩媚诱术的绝代佳人。但这种女人天下几乎绝迹,想找难上加难。”
这时水已经沸腾了,烟雾滚滚。
贾诩站起身,就要去准备茶具,泡茶。
李儒摆手道:“不用了,我马上要走了,此趟与文和兄诉说心事,已经轻松不少。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求兄长再帮愚弟一次。”说罢,站起,“腾腾腾”退后三步,郑重地长揖及地。
贾诩看着他萧瑟的身影,眼神中射出不忍之色,最后化为一声叹息,道:“究竟何事?”
李儒坐直身子,眼中射出奇异之色道:“今日散朝回来在书案上发现一个巾帛,上面所书:赤燕派遣三名刺客已到武威。”
“赤燕!”贾诩吸了一口冷气,道:“好高明的手段。”
李儒冷哼一声,道:“何止高明,更是毒辣。行刺武威郡太守马腾,让西凉乱起来,马腾在西凉势力虽弱,但他有一个长子马超不可小觑,不论马腾是死还是活,平素与马腾不合的周边郡守,首当其冲就会受到马超报复,西凉就此动乱,而丞相在西凉旧部亦不会坐视动乱不理,到时愈来愈乱。西凉一乱,必然会传到丞相耳中,能压下西凉局势只有吕布和我强强联手,只要我们俩离开长安,那背后策划之人就会动手,一出手必是雷霆之势。除了东面的袁绍,还有谁拥有这等实力与野心。”
贾诩称赞道:“巽卦,上九,巽在床下,丧其资斧,凶也。西凉乃是丞相床榻,家业根基。若是此计成功,纵是丞相不死,也元气大伤。这个手笔定是出自河北的许攸之手!”
李儒对贾诩再次长揖道:“眼下救此危局只有文和兄了。”语气中充满恭敬之意。在贾诩说出巽卦之后,他就知道贾诩会将此危局接下。
贾诩一对眼看向远方的竹林,淡淡道:“你能否将巾帛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李儒离席,从怀中掏出一条巾帛,递给贾诩。
贾诩将巾帛舒展开来,一行法度森严的秦篆,映入眼帘,体态险峻峥嵘,犹如孤山峻岭,眼中精芒闪过,道:“好一手锋芒毕露的秦篆,由字可观人,此人必然是孤傲卓然之辈。他将纸条派人放入你的书案,看来是不想让西凉乱下去。”
贾诩将巾帛收起,还给李儒道:“可知此人是谁?”李儒摇头道:“不知,不过这种笔锋很熟悉,以前似乎在哪看见过?”
贾诩站起身来,道:“不用去管他是谁,此人送信而来,透出两层意思,一是向你示好,二是让你将我套入局中。此人布下的棋局,无非就是乱中取粟,险中求稳,他必在西凉。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去安定郡李傕处。”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然,一丝萧瑟。
贾诩将竹简、古琴重新背挂在身上,道:“我去西凉需快马加鞭,畅通无阻,要借你的上好马车以及一样东西。”
李儒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卷金帛,递了过去:“此物可保你一路畅通。”贾诩将金帛揣进怀里,看了李儒一眼,轻轻道:“见到李傕,已是缘分尽时,我不会再来长安,你好自珍重。”
李儒望着贾诩风姿绰绰的容颜,怅然道:“是我连累了文和兄。”他知道以贾诩名望与智谋加上李傕的悍勇必能让西凉平息。只是李傕虽对董卓忠心,但亦是野心勃勃矛盾之人,贾诩一去,李傕又怎能放贾诩轻易离开。
贾诩摆摆手,杵着桃木杵,走出书房。
一阵朔风吹来,长袍猎猎,配上露将出来挂在贾诩脖子上的半块碧绿剔透的玉璧,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可言状的洒脱。
长途漫漫。
寂寞亦惆怅。
纵观拜访名师再到名声赫赫二十余年,未有让贾诩畅快的对手。
也许这秦篆的主人,正是他要等的奕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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