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童丽娘见过冯宝几面,知道他和自家男人交好,便扶张贵生坐上台阶,自己径直去开门。
大门一开,冯宝提着盏汽灯,大步迈了进来,先朝童丽娘示意,就站在门口对着张贵生喊道:“顾竹轩?士安兄弟,我是挡不住这位江北大亨。不过你若有兴趣,不妨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去见一位能压住顾竹轩的前辈。”
张贵生哪还有半点酒意,“噌”一下站起来道:“你说的是谁?”
冯宝笑道:“徒不言师讳。这位前辈就是我师父。青帮大字辈,洪门总山主,解放军师职将领,这三块金字招牌,哪一块都压得住江北大亨吧?你福气不小,师父要开香堂收徒,我就想起你来。走吧,别犹豫了!”
张贵生陡觉换了天地。童丽娘也笑出了泪。
当晚,当冯宝带着张贵生赶回光复路居所时,如黔帮这类的二十三家帮会的首脑人物,已经基本都被邀齐。这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拜师,但青帮、洪门、解放军,三块招牌都太大太硬,谁听了都会感觉无力抗拒,难生拒绝之心,再加上到处都在疯传西北有金山银海,若能就此搭上关系,也是钱途无量的美事,终究还是都跟着马车来了。
四五十号首脑,代表二十多家帮会,涉及成员近两千人,都挤在上海滩混饭吃,彼此之间很多都熟识,最起码互相听说过,而且,今晚邀来的这一批帮会,成员组成及行事风格都差不多,说两句话就显出亲近,交谈当然更热络。
人还没到齐,张树声也就没露面,先到的都在厅堂内等待。冯宝、郭岳、唐仲毓、李兆征及楚定一,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到处套着交情,也顺便不胜烦请地,将所谓风声一点点泄露,挑动大家的热议,煽动大家的热情。
又过一刻钟,人终于到齐。正门嘎吱关闭。
李兆征走到前面,轻拍几下巴掌,示意所有人安静。见正戏将要登场,众人便都闭口不语,厅堂之内霎时鸦雀无声。这时,李兆征才对着后堂高叫道:“请恩师!”
张树声大步迈出,边走边朝众人抱拳。身后则跟随两列人,各有精神,表情肃穆。
香堂未开,来人还是宾客,这抱拳礼也受得;香堂一开,这些人便成弟子,自然又有尊卑。那两列自然是黑水公司的人,换了两截的绸衣,充当江湖同道,主要是撑一下场面。不过,他们中间倒真有些人混过江湖,较起真来,辈分也不见得就低。
张树声坐上中堂前正中的一把椅子,两列赶香堂的“同道”,则由中向两边雁序排开。
十几个人一落座,洪帮几百年定下来的排位布置,便显出威力,气氛陡然一变而为庄重肃穆,不由人不心惊。
张树声俯望着厅堂中一帮矮了半截的人,发问道:“可到齐了?”
李兆征恭谨回道:“回恩师,都已到齐。”
张树声点点头,目光逐一扫过每张面孔,打量其神情、眼神,对这些人的所思所想便有些把握。他起身上前一步,对众人道:“敝人张树声,辛亥年曾到过上海,也收过一些徒弟,都不算成器,但青洪两帮由上到下,多少还卖敝人几分薄面,他们虽没成什么气候,却也没受谁的欺负。”
冯宝、郭岳、唐仲毓、李兆征、楚定一五人齐道:“谢师父恩惠!”
张树声摆摆手,又接着道:“诸位可能疑惑,敝人久不在上海,为何今晚突然邀大家到这里来?原因有些复杂,但不难讲明。”
“敝人在军中厮混半生,先前追随冯焕章将军,年前国民军并入解放军,遂又转入解放军,为西北效力。今春,西北有意效仿陇东集团,于上海兴办实业,以繁荣经济,促进民生,并全面阻击洋货。因知上海帮会势力强大,又知敝人在青洪两帮有些身份,遂特意将敝人遣来上海,以为西北在沪商业活动之卫护。”
“以西北之实力、势力,想来只要有些见识的,都唯恐避之而不及,绝不敢轻易招惹,但小人和蟊贼难防,况且自家工人及其家属,也需保护其安全。为达目的,敝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策,便是整合多方力量为一整体,以成上海滩帮会之一极。这即是请诸位来这里的目的。另外,诸位的组织都是工人团体,正可加入西北的新工业集团,这也是两便。”
张贵生自是欢欣,若入得此门,靠山当真大到不能再大。凭什么江北大亨顾竹轩,难道还敢向西北挑衅不成?至于其他人,受邀时也多少猜到一些张树声的意图,虽畏其强势,不敢不来,但内心总是不舒服,此刻张树声当面将事情挑明,他们反而有些宽慰,虽然还是以势压人,但摆出的条件却正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东西。
张树声一边回应一些热切目光,一边面露歉意欲擒故纵道:“此番邀请,毕竟突兀,诸位若有不满,也属正常。但需声明,此举绝非是想欺压诸位,不过是时间紧迫,不耐久拖,想图个干脆利落。何况,这天底下谁见过这样欺压人的?不拿反给,不取反予。虽显唐突,但西北及敝人的善意,想必诸位不会怀疑吧?”
“前辈此举,乃是为我等着想,断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张贵山高声应道。一来他确实是想凭此渡过迫在眉睫的危机,二来张树声摆出的条件非但不显苛刻,整个上海滩也找不出第二份来。两者相加,在他简直无需犹豫,只盼香堂早开,能早一刻拜入这位前辈门下。
很多人知道张贵山,也了解这位黔帮首领,正陷于危机之中等人搭救。话说回来,就算对那些优厚条件不动心,谁又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陷入张贵山一样的境地?如果非要找个靠山,当然要找最大的那座,如此考量,张树声虽声威未显,但以他的身份背景,整个上海又有哪一位大亨敢说铁定胜他?
“但凭前辈吩咐!”这样的呼声,终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张树声满意一笑,不再客气,扬声道:“我是青帮大字辈,在青帮,这已是最高的辈分;另外,我是洪门华北五省诸山堂总山主,于上海洪帮,同样是最高的辈分。”
“本来若要开山纳徒,开青帮香堂和洪门香堂,对诸位来说,区别都不大。但是,西北讲究平等,而青帮以师传徒,徒视师为父,洪门讲四海结义,同门称兄弟。故此,我决定开洪门香堂,重整太极山,取‘尽国家忠、结兄弟义’之寓意,立一洪门帮会,名即‘忠义社’!”
他突然收敛笑容,慎重道:“若诸位不反对,我们便布置香堂,于光复路结义,日后俱为兄弟,团结一心,在这魔都上海,做一番大事业。”他陡然提高声音,道:“如何?”
“但凭前辈吩咐!”
“好!开——香——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局已定。就算有人本不情愿,但在一片震天响的拥护声中,也无力提出反对意见,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想变卦,那时可就不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