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今却要走同样的路,这可真是……再一个不同的是七十年前龙门奚内附时不过是饶乐草原上不起眼的一个小族,而他们现在却是要带着整整一个部族内附,此间的差别可谓是天翻地覆。
如今的形势若是不内附的话别说权势,就连性命都不知道能保住多久;内附虽然能保住这两点,但……心里盘算着这些,皮帐里再次陷入了沉闷的静默。
闷了许久之后,这次平措部大族长率先开了口,“多莫长老,不知贵部在此事上是怎么个打算?”。
“这……”,闻言,多莫中扭捏了好一会儿后才颇为难堪的道:“如今咱们处境相同,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针对此事部族中的长老们虽然口中不说,心里还是倾向着能合族内附的。至于我家大族长,我瞅着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他是从小就在长安长大的,有这想法也不奇怪。但两位大族长毕竟不一样,此事还需斟酌”。
内附之后长老们不仅什么都不损失,且还不用承担骂名,反正上面有族长顶雷,他们自然愿意内附。心里一声嘀咕,平措部大族长与图多猛极其隐晦的来了一个眼神交汇后,两人都有着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这样的事情只要有人带头,他们心理和身上的压力至少就能减轻一半不止!
当此之时,图多猛与平措部大族长还没傻到直接就表态举族内附的地步,这事儿好歹也得多莫奇先出头之后再说。话说到这一步上之后,随后三人都有意绕开了这个话题,再次品说起俙索与沙利的战事来。
留了退路,心里也有了底,平措部大族长与图多猛再说到这个话题时就比此前轻松了许多,心态变化之后那些绝望与消沉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看他们此时的评说浑似就像在说邻居家的事情一样,就连喝进嘴里的酒也都变了味道。
而多莫中也从他们这种变化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在此后的浪饮中他便刻意的留着量,当平措部大族长及图多猛都沉沉醉过去时,他却乘着外间浓浓的夜色到了唐成的皮帐。
唐成正埋首伏案忙碌着,见多莫中进来便也放了手头的事务让着他坐下,此后更亲自倒了一盏茶水递过去,“怎么样?他们对这个主意可是心动了?”。
“一切进如司马大人所料,这两人毕竟舍不下族长之位”。
“草场、牲畜、甚至就连子民的性命都可一言而决,在这饶乐草原上大族长的权利可是让人眼热的很哪,别说他们,便是换了我,但凡还有一点希望的话又怎么舍得丢手”,唐成自端了一盏茶在多莫中身边坐下,脸带轻笑道:“这是人心常理,更别说图多及平措两部已被逼到了绝路上,实也没别的路好走了”。
“司马大人说的是”,尽管多莫中努力的做出笑容,却依旧无法掩饰眉宇间厚重深沉的悲凉,不管别人如何,至少在他的余生里是再也没脸自称狼神子孙了,一念至此,他那想走的心思就越发热切起来,“司马大人当日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你那宝贝孙子就在龙门照顾的好好的,此外我也已着商队在晋阳替你预备宅子了,你真不到长安?怪可惜的,要不咱们将来或许还有偶遇之期”,唐成笑着摇摇头后继续道:“答应了你的事情本官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你现在还不能走,多莫部内附的事情上少不得还要你出一把力,等三部自请内附的事情一定局,本官当亲自为你送行”。
在上次的多莫高垂死一击中,眼前的多莫中是唯一逃出去的一个,但其亲族却被多莫高叛军屠戮一空,只剩下一个小孙子侥幸逃脱。
以多莫中如今的年纪即便是再努力也生不出儿子了,如此以来当他亲手屠了多莫高泄尽血仇后,就连多莫部大族长的位子也已引不起他什么兴趣,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唯一的血脉小孙子身上。唐成既已在这上面拿捏住了他,别说只是做眼下的事情,便是让他去死多莫中也不敢拒绝的。
“如此就多谢司马大人了”,多莫中心乱如麻,情绪也低到了极点,事情既已说完也就无心多留,起身向外走时肩松腰垂的身影实让人看着可怜。
唐成亲自将他送到皮帐门口,说了一番安慰及憧憬未来祖孙重逢的话后这才目送他远去。
眼瞅着自己的计划正一步步实现,重回帐中的唐成脸上却没有半点快意的表情,反倒是不时的浮现出一片焦躁。
这几天他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若是用急脚传递的话,长安的回信分明前天就该到了,但他直到现在却还没接到只言片语,唐成又怎么能不急。
如今草原上的局势虽明摆着是俙索部绝对占优,接连几个漂亮仗打下来后沙利部的实力已经折损了近半儿,但越是如此就意味着草原巨变将越快到来,从来福最新传来的消息看,第一批数量在两万五千的契丹人已经开始南下,不定什么时候就将投入战场,更可恨的是这些个契丹奴不仅走的隐秘,且是人人都换上了饶乐奚同样的发式装束。
显然这些人是准备顶着沙利部的名义出战,而为了此次出战这些蛮横的契丹奴竟然连标志性的发式都给改了,到这个地步他们的野心实已是昭然若揭。
冷兵器作战中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是常事,经过这段时间与沙利部作战后,俙索的实力也有不少损伤,在这种情况下契丹人的介入将是致命的。
契丹人出手前唐成固然是也不能明着出手,但要等到契丹人顶着沙利的名义把事情做完后再出手,那就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极有可能还会把眼前百年难遇的机会白白丢掉。这个时机的把握上实在是重要到了极点。
但眼瞅着三残部这边的事情已经就位,契丹人也已开始南下,偏生长安那边还一点消息没有,唐成如何不急?这之前他还能凭借饶乐奚内部的分裂居中取利一步步走到现在,但此后要面对契丹人的话,没有足够数量的兵力一切都是空谈。仅仅只能用一次的天成军肯定能起到作用,但要完全靠他们就想把弃发而来的契丹人彻底赶回去却不现实。
眼瞅着亲手策划下的一场盛宴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口,自己却硬生生被隔离在一步之外看着别人伸出了筷子,这种感觉让焦躁了两天的唐成在皮帐里挠心挠肺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就连刚才多莫中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也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踱着步子在皮帐里接连又绕了三圈,唐成猛的停住身子,“李隆基你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嘴里恨声骂完后随之就是一声低喝,“来人”。
郑三悄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急火攻心的唐成后无声弯腰下去。
唐成也不废话,挥手下压,“即刻收拾行装,此外再多挑几匹好马,明天一早随我去幽州大都督府”。
“是”,郑三答应一声后出帐自去忙碌不提。
一旦打定主意安排了该做的事情之后,唐成心中持续了几天的焦躁莫名的消解了不少,踱着步子将此次行程又想了一遍后出帐往贾子兴的皮帐而去。
明天一早就要走,这里的一摊子总得安排好才成。这些事不必多言,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裹着大氅的唐成已带着郑三等四名护卫策马直向幽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