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手迹,等取出信先一看末尾,落款果不其然是“东宫主人”四字。
回过头将这封写给贾子兴的信细细看完,李隆基说的话虽然不少,但意思倒也简单,就是让贾子兴在饶乐局势纷杂之时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唐成的性命,只要能完成此一任务即便是违了幽州都督府军令东宫也会出手……这封信里虽然话说的有些模糊,但无论利诱还是威胁却都清清楚楚,任谁看了这封信都能实实在在感受到“东宫主人”对他唐成安危的在意。
“老弟,你这根子可藏的着实不浅哪”,待唐成看完书信后,小口呷着茶水的贾子兴用发热的声调道:“若不是因为你,老哥我这小小的边军都尉能入得了太子的眼?更别说这亲笔手书了。方今朝廷中的形势你比老哥清楚,东宫能在这时候给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厮杀汉写下这般落款的信来,实是担着些风险的。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老弟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难得,着实难得!”
唐成自然明白贾子兴的意思,此时正是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在朝堂里争斗激烈的时候,而东宫与贾子兴又素无接触,这封信无论怎么看都是冒失之举,若是贾子兴另有想法这封信又落在太平公主手里的话,不大不小就是一个让人攻击的把柄,客观分析李隆基的身份与处境,这不能不说是一记昏招儿。
但若非如此也就看不出信中的真心意。
这样的信件自然不会走驿递或者是急脚递,必然是要派信得过的下人亲自送来才放心,算算张亮回京的时间,再算算从长安送信到此的时间,显然这封信是李隆基在张亮回京不久后便送出的。
不管李隆基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写下的这封信,就冲这封信及落款处毫无掩饰的“东宫主人”四字,就多少缓解了唐成心底对其过河拆桥的一些怨恨与失望。
“有劳殿下惦记了”,唐成递还书信时微微一笑道:“既然贾都尉能把这封信给我看,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准主意”
贾子兴眼见唐成看完信后还能如此从容,忍不住叹了一声自愧不如,这可是当朝太子的亲笔手书,他昨天接到时都激动的一夜辗转难以安眠,而眼前的唐成可是实实在在的当事人。若是换了一个人亲眼见到太子如此心意,就算不感恩流涕也多少会有些激动难抑的表现,有几个能像他这样行若无事?
宠辱不惊,是为君子。以前还只是听说,眼下可是实打实亲见了。
贾子兴从唐成脸上收回目光,接过信笺将其于贴肉处小心收好后,端起茶盏粗声笑道:“太子钧命,我这厮杀汉有几个胆子不从?再说……老弟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就没有殿下这封信,我也不能坐视你有危险而不救”
贾子兴这话真真假假做不得准,毕竟当初仅是出兵界河都花费了偌大的心思,要不是唐成直接以龙门大市场的分红做威胁,这老兵油子还不肯动,现在的话倒是说的脆生了。
以唐成如今的官场历练自然不会翻这老账,听过之后也真真假假的拱手一礼,“谢过老哥关照了”,谢过之后,他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怎么样,都尉大人可还坚持边军绝不进入饶乐草原的主张?”
贾子兴闻问没急着回答,就在座中沉吟起来,其间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他闲着的那只左手几度在无意之中抚上了右胸处,而那里贴身放着的正是李隆基的那份手书。
看到贾子兴这无意之中的动作,虽然他还没给出明确的答复,唐成已端起茶盏浅笑着呷了一口。
此事成了!
以贾子兴的身份而言,若没有特殊机缘的话这一辈子也别想跟东宫太子搭上半点关系,而这种关系对于一个吃朝廷饭的官身人来说到底有多大作用不言而喻。现在的问题是贾子兴要想牢固住这层关系,并在将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官场升迁,就不能不考虑他唐成的想法。
毕竟自己才是将其与东宫连接起来的枢纽,而李隆基对自己的看重也是他实实在在感受过的。
贾子兴已经年过四十了,未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富贵险中求,这对贾子兴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博,风险与收益都无比巨大的赌博,而其无意识中的动作其实已经透露了他下注的结果。
堪堪等唐成将盏中的残茶吃尽,贾子兴也已做出了决断,竖起食指的他一脸的郑重,“一次机会,唐司马若想动用天成军入饶乐草原参战的话就只有一次机会,且可供调动运用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十日,这次机会用还是不用,该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可得想清楚了!”
“好!”,唐成展眉击掌赞道:“杀伐决断,贾都尉好气魄”
闻言,贾子兴却没有半点被人夸赞的高兴,“老弟你就不要再撺掇死人上吊了,天成军一旦跨过界河进入饶乐草原,某这违令擅动刀兵的罪过可就算坐实了,这等罔顾军律的事情是什么罪名儿我不说你也知道。还望老弟给京里这位去信时多帮我说说好话,没得使我落个没下场的结局”,说话之间,贾子兴再次伸手拍了拍胸前藏着的那份信笺。
“咱们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唐成做事的章程老哥你也该知道”,难得贾子兴因着李隆基的来信终于吐了口,唐成就容不得他再退回去,端着茶瓯亲自为其续茶时和声鼓劲儿道:“都尉大人但放宽心,一来这八千天成军我未必就真会用得上,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再则某还有几分自信能在太子面前说的上话,当今太子乃是被先神龙天后亲口赞誉为‘吾家千里驹’的人物,素不轻易许人,但一旦真应下什么也没有言而无信的先例;这第三嘛,虽然现今幽州张大都督远离朝堂争斗,但东宫在大都督府也未必无人”
贾子兴猛然抬起头来。
见状,唐成伸手虚指了指帐外浅浅一笑,“老哥敢是忘了那一百骑兵及黄桦木弩的事情?”
贾子兴的眼神更亮了,黄桦木弩乃军中重器,素来看管的甚紧,平常每一具弩弓的进出都要严格记录造册,更别说出借地方了。但上次唐成将要往饶乐草原时,大都督府却反常的行来公文,不仅借予其一百具弩弓,甚至还有多达两队百人的精锐骑兵。当时贾子兴都诧异唐成一个小小的县令何来如此大的本事竟然能把手伸到大都督府,现在看来根底却是在这里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贾子兴虽没有完全放心,但脸上的忐忑却是消失了不少,唐成的鼓劲也收到了预期效果。
贾子兴在事情说完后就没再多做停留,唐成将其送出帐幕后再次隔着界河眺望对面的联营军帐时,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意外之喜啊,李隆基一封书信使得他手中多了八千可用之军,有了这八千把军刀,唐成自觉对饶乐的介入更增了几分底气。八千人虽然不算多,但唐成更看重的其实本就不是他们的战力,而是天成军身上的“大唐正规边军”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唐朝廷的态度。
虽然这个态度对于他而言是假的,但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呢?当八千把明晃晃的军刀在眼前出现时,又有谁还敢再死抱着唐朝廷不会插手饶乐事物的想法?介时这八千人就会被无限放大,要知道大唐最精锐的边军可是多达二十余万的。
四两拨千千,以小力搏大势,随后再因势化机,数年的官场历练下来,唐成最喜欢也擅长的就是这个手法,早在最开始想到要打这八千天成军主意的时候,唐成就没把他们仅仅简单的当做军事上的一群厮杀汉来用,讹诈也好,威慑也好,他对这八千天成军的使用始终是着眼于政治的。
对于手中掌握的任何资源皆能以政治眼光及手法去操弄,以期获得最大的收益。经过数年唐朝公务员生涯的历练之后,唐成对于仕宦之路的认识及适应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走向成熟。
目睹贾子兴带着护兵过了界河浮桥之后,唐成这才转回自己的皮帐命人将张相文叫了过来。
“上些酒来”,天寒地冻的北地实在不宜茶,唐成对郑三吩咐完,向张相文一指身边的胡凳道:“坐,你我两人也无需那些寒暄的客套,说吧,这次过来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