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色渐晚,晚宴即将开始。
楚颜跟在太子身后,还没走进大殿,就自觉地退到一边,对上顾祁回头看她的目光时,她微微一笑,“还请太子殿下先行,楚颜随后再进去。”
顾祁的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紧抿的唇角稍微柔和了点,纯黑的眼珠子里也染上了一丝赞许的光芒。
楚颜也望着他笑,心知肚明他明白自己的意图——若是他们两人一起走入大殿,其他人会怎么想?顾祁并不愿意让她当太子妃,自然也不希望给他人造成什么错觉。
她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不会给他带来一丁点麻烦。
在顾祁步入大殿之后,楚颜又在柱子后面磨蹭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人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后,这才走进去。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就坐的太子身上,注意她的人自然就少了,她轻手轻脚地从边上穿进了左边的席位,坐在了赵容华身后。
看见她以后,赵容华总算松了口气,却仍是皱着眉低声在她耳边道,“跑哪儿去了?我让束秋去找你,结果人影都没一个,这么大的人了还叫姑姑替你操心……”
楚颜忙拉住她的手,又是扮可怜又是撒娇,“方才记错时间了,就提前跑了来,幸好太子殿下可怜我,让我进书房去看书了。”
赵容华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偏过头去看着席上的顾祁,却冷不防撞上了他的目光——准确的说,顾祁看的人是楚颜。
心下窃喜,赵容华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难道说儿子对楚颜有意?
她拍拍楚颜的手,赞许地笑道,“好孩子。”
楚颜在心里叹口气,只盼着这个好孩子不要再因为队友犯傻而变成太子眼中的坏孩子了。
在宫中待了九年有余,每年都会参加无数个这样的晚宴,楚颜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坐在那儿神游天外地等着太子例行讲话,然后大臣们例行说上几句关于节日的祝福,无非是恭祝山河大好、国家繁荣、百姓安定、家和万事兴。
可是今日,几个重臣说完话后,却对视了一眼,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好似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顾祁眼神微微变了,看着最后一个还没有说话的人——定国公赵武,他的祖父,赵容华的父亲。
赵武位高权重,每回都该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人,今日却坐在那儿没动。
顾祁微笑着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定国公可有话要说?”
隔着短短的距离,他与赵武的视线相交,年迈的人以探寻的目光看着他,而他眼里无波无谰,仿佛真的只有淡淡的笑意,等待着赵武对节日致辞。
赵武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道,“微臣看着太子殿下主持上巳节晚宴多年,心中感慨万千,今日的祝福有三:一祝我宣朝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二祝国家安定、无战乱烦忧,三祝……”
他微微一顿,眼神里有了一抹深意,凝视着顾祁,缓缓沉声道,“三祝太子殿下早日册立太子妃,为我宣朝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年迈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全场寂静,无一人说话。
顾祁眼神微凛,面容不变,哪怕嘴角仍噙着笑意,声音却变得有些冷冽,“如此,那我就谢过定国公的祝福了。”
他有意避开最后一个祝福,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对方的致辞和往年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赵武显然不打算这样轻易放弃,当场环视一圈,于是又有包括京兆尹在内的几个朝廷重臣也举杯站了起来,高声道,“恭祝太子殿下早日册立太子妃,为我宣朝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这样有力的嗓音响彻大殿,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朝臣举杯起立,高呼着同样的话语。
这样的情况令顾祁始料未及,当下眼底被阴霾占据,哪怕面上仍旧无波无谰,笼在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这是什么意思?逼迫他册立太子妃么?
他环视着下面的朝臣,看见了人群中不置一词的尚书令沐青卓,沐青卓与赵武素来不对付,可此番却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显然在此事上是和赵武站在同一阵线的。
心中怒气倏地升起。
他怎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
他是太子,今年已有二十三了,早到了该取妃的年纪,可是父皇走得急,就这么扔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他明明是储君,却又处处受到这群倚老卖老的家伙辖制,无法放开手脚去做大事。
就拿头回重新设定淮南赋税一事来说,当时淮南闹饥荒,收成极其不好,他在书房冥思苦想了几日,又与秦远山和恭亲王等人商议多时,这才制定出了新的赋税减免条令。可谁知这群老东西在早朝之上东拉西扯,想着法子跟他对着干。
其实顾祁心知肚明,他们明明也是理解这个法令的重要性和可行性的,却偏要从中阻挠,一定要和他争论个好几日,才肯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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