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回走,澹台凰一直在打哈欠,心情倒很是不错,其实她本来也以为独孤城死定了,所以心里其实有点感觉以后不好面对凌燕来着,所以前日才想着不管咋样,成功还是失败,也总归要去找他求个情,没想到就知道了独孤城不用死。
也就是那句,独孤城会死,但孤独不会。
以这妖孽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轻易做如此危险的事,的确是危险,留着独孤城,以后要是被人发现了,后患无穷!但他偏偏这一次决定了留下,让她都惊艳了一把!
这一路上,她哼着小曲儿,大猪头和杀猪的,太子爷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也就在听她唱到动情处的时候,眉梢忽然挑起,或者扭曲一下。
显然即便太子殿下早已是一个波澜不起,点尘不惊的人,对她的歌声,也是很有点接受无能的。
澹台凰瞄了一眼他那痛苦的表情,把脸凑到他跟前,十分“天真可爱”的询问:“是不是唱的很好听?”
他狭长魅眸睁开,像是有慑人的幽光闪过,又似在琢磨如何回答她这话,以免自己面临又被连同铺盖卷一起从房间扔出去的宿命。从在南海中她生气,一直到他说要在法场上将独孤城换掉,她才心情好了,允许他进房。
再如今即便逗弄她,也还是小心为妙。于是,他在心里斟酌了很一会儿尺度之后,方才有点小心翼翼地道:“太子妃,如果两个人真正相爱,是可以超越一切界限,并包容对方所有缺点,不给对方任何枷锁的!而对方出于对这种包容的回报,就不当强人所难!”
潜台词:虽然你唱得很难听,但是我还是能够勉强包容你,你可以接着唱,只是不要再问我了,因为指望我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澹台凰秀眉皱起,貌似了解的点头,心下却暗笑不已,看来自己把这货从房间扫地出门的行为,已经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按照他往常那贱性,肯定会说:“虽然太子妃唱得很难听,但是爷勉强可以容忍,太子妃不必太感动,爷会不好意思的!”
嗯,现在终于学会含蓄一点,拐弯抹角了!虽然表达的意思一样,但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的感觉却很不相同,舒服多了。
但澹台凰即便得了这便宜,却犹为不满,状若不悦地道:“人哪,总是在得到了之后,就不珍惜了!当初在东陵的时候,有人还说我的歌声如同天籁,希望能经常听到,这还没多久呢,就变了卦!”
他薄唇一扯,有点哭笑不得,当初在东陵那番话,谁都知道是在说反话,与其说是赞美,倒不如说是讽刺,却没想到她竟然拿此说事。
但他心中也清楚,此刻说这是一句反话,恐怕她更要生气,若是如往常一样“嘴贱”,今日怕又要抱着被子宿在外头。
于是几经思索之后,终于十分识相的点头道:“嗯……也许是爷的品味退化了,从前爷品味高雅,自然能听出太子妃歌声的优点,如今越发庸俗,于是竟也没体会出来此歌如同天籁,这都是爷的问题,太子妃不必往心里去!”
太子妃不必往心里去?但是俺们已经哭瞎了好吗?东篱和凌羽,一人挂着两根面条泪在门口赶车……我说爷,您至于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被太子妃从房里赶出来就算了,现下竟还学会了口是心非,为了讨好娘子,一个劲的自黑……简直不能直视!
澹台凰自己也听得想笑,但她还是很厚道的憋住了,原本是打算再为难他几句,他却徒然伸手,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去。
冬天很冷,他怀中很暖。
再过一些时日,就要到过年了。她刁难的话还没出,他便先暖着她的手,平静的开口:“凌燕走了,会舍不得吗?”还是先转移话题。
澹台凰想了一会儿,当初韦凤走的时候,她伤感了好一阵,如今凌燕走了,她却没那么伤感了,许是因为这一次有他陪在身边,所以很是不同。
但,更多的,应当是因为:“没什么舍不得的,虽然他们如今已经都不能轻易出现在我们面前。但若是想念,我们可以去看他们!他们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倒是觉得我应该为他们高兴!”
的确是这样,就如同死党,没结婚之前你们可以每天腻在一起,难不成因为闺蜜嫁人了,以后不能天天陪着自己了,就要伤春悲秋,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吗?
所以她看得很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这般一说,他便也懒懒笑了声,的确如此,倒是他太杞人忧天了,担心她会心里难受。
澹台凰打了个哈欠,就往他怀里一倒:“挺累的,我先睡会儿!”
怀孕之后,经常就容易累。
“嗯!”他笑得宠溺,将她抱在怀中,用内力帮她暖身子,暖手。
澹台凰睡得极安稳,到了太子府也没醒,便被他直接抱入房中。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是被太子爷逼着起来用膳的。她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便询问:“那些藩王的事情都怎么样了?”
他没回话,就给了她一本奏折。上头很详细了写了这些藩王们的情况。
独孤城一“死”,那些早已失了先机的藩王,如今也没有理由再反叛,于是不少藩王已经自暴自弃,将手中的权势分给自己的儿子们,然后去后院颐养天年了。
随后这些藩王们,悲伤的发现掌握着权势也没那么好,一天到晚操心不完,就连逛个窑子,都总是动不动就在兴头上被叫回来处理突发事件,多么痛苦又扫兴。反倒是如今,好吃好喝好玩,幸福得很!
反正做藩王的时候,做得也挺憋屈,要做事儿不说,还要被儿子们虎视眈眈的惦记手上的那点权势,搞得一个家里也乌烟瘴气的!不如都分给自己的儿子们,儿子们心里一感恩,也将格外孝顺,自己不愁吃穿玩,悠闲又自在,还能体会一把王族从来体会不到的天伦之乐。
于是有一就有二,其他的藩王们也纷纷效仿。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心里有点想不开,还是想尝试一下和太子爷作对下场,但是王爷的公子们手下,出了很有见地的谋士,在那两个藩王的其他儿子们那里一番挑唆,说要是你爹造反成功了,得到的东西都是要传给你大哥的,你还是啥都分不到!要是失败了,杀头的时候就带着你一起了。
这些儿子们听完之后心情甚忐忑,又觉得很不公平,为毛杀头就带着自己,传位什么的就传给自家大哥,分明他们是一母同胞,晚出生了就要倒这种霉吗?
于是,太子爷还没出手,这些人就先窝里反了,平阳王的二儿子,三儿子联手宰了老爹和大哥,并献上了他们两人的头,送到王庭请罪,说他们意图谋反,而自己作为忠君爱国的臣子,不得不大义灭亲!
这边出了这种事儿,原本还有点想谋反的江东王,当天晚上梦中就吓得尿了裤子,平阳王就三个儿子,就出了这种事儿,数一数自己那一窝儿子,十一个呢,随便一杀,自己说不准就变成了八段!一下子也没有那个心情谋反了,赶紧上表给君惊澜,表示自己前几天只是为了练兵,并不是想谋反,并且马上就将自己手下的势力,平等划分给儿子们,飞一样的颐养天年去了!
至此,北冥的藩王问题彻底解决!
澹台凰看得好笑,于是也开口询问:“那个早已潜伏过去的谋士,是你事先就安排好的吧?”不然怎么会如此有见地,随便一说,就说到了事情的重点?
倒是让她想起了历史上的主父偃,似当初也这样挑拨过王爷的儿子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跟这一次不同,那是推恩令实行的初期,而这已经是尾期。不同的时代,历史总会有相似,却并不完全相同。
“平阳王不臣之心已久,从独孤献策,爷就料到了今日!”他闲闲应了一声,似并不放在眼里,敲了敲桌案,示意她乖乖吃饭。
所以,早就布置好了暗线,在适当的时候,让那些早已潜伏好的谋士,去说适当的话。最终在利益的诱惑,和对死亡的惧怕之下,让那两个公子,走上了杀父弑兄的道路,也能震慑其他人!
澹台凰叹息,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二王兄,澹台灭,似也是同类人物,皇家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历代以来就不少,如今如此,也并不奇怪!只能说他善于抓握人心,而这些人又偏偏都被他算到了而已。
她正用着早膳,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只是这声音很小,不一会儿就被控制住了,显然是因为太子府从来规矩严明,出了再大的事情,他们也能很快的控制住自己说太多话的欲望。
有人敲门,是小琛子:“爷,出事儿了!”
“说!”君惊澜没回头,也没去开门,更没让他进来,凉凉的吐出了一个字,等着下文。
小琛子听到是指示,便很快的尖着嗓子开口:“爷,是漠北的那位娜琪雅王妃,她失足落水了!在城外的清水河畔,今日一早,被人打捞到了尸体!”
这话一出,澹台凰倒是愣了一下,娜琪雅死了?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原本觉得那女人疯了,就是老天给她惩罚了,却没想到最终居然落水死了?
倒是门口传来了韫慧的声音,她冷冷一笑,大声道:“报应!”那种坏女人,早八百年就应该死了,如今生了孩子之后没多久死了,只能说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做了那么多错事,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韫慧的这句话,澹台凰没有反驳,却总觉得娜琪雅死的不会如此简单。
君惊澜倒是没说什么,可以说听说娜琪雅死了,他眉头都没挑一下,若非是她心软留了那女人一命,又不喜欢他插手这群女人之间的事,娜琪雅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退下吧!”闲闲吩咐了一声,小琛子应了一声“奴才告退”,就退下了。
澹台凰吃完了早膳之后,对君惊澜开了口:“你先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我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爷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拦她,只平静的嘱咐:“去吧,离她的尸体远些,别吓到!”
“嗯!”澹台凰起身,在下人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就准备出门。而那坐在一旁,看奏折的太子爷,忽然抬了一下头,随后起身,在屏风上取下貂裘给她披上,系好,又往她手中塞了一个汤婆子,才准许她出门。
动作都是不经意的,澹台凰心里是满甜蜜的,但隐约觉得这货有点发展成保姆,一切都伺候得极好。
怀着一种逗比的心情,在韫慧的陪同下,一起去看娜琪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出了城楼,远远的就看见澹台戟坐在轮椅上,怀中抱着个襁褓,那是娜琪雅出生不久的孩子,而二十米之外,有一个担架,用一块白布盖着,想必是娜琪雅。
澹台凰走过来,澹台戟自然能听到,带着薄茧的手,触了触婴儿的小脸,头也不回地道:“别过去,尸体泡了太久,已经辨不清真面目,看了也没用!”
澹台凰皱眉,看着澹台戟那淡然的模样,面色一片沉寂,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又开始困惑,如果娜琪雅是昨夜的落水,今日怎么会连尸体的面目都看不清?那怎么也该是泡了好几天才看不清。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王兄,你是不是放她走了?”
娜琪雅的身份,是漠北的王妃,即便澹台灭已经死了,她也不再有再获得幸福可能,而且她已经疯了,谁会在意那些幸福不幸福?但看王兄如此平静,到底是这孩子的母亲,就算王兄不为娜琪雅的死而动容,起码也会怜悯这孩子还在襁褓,就失去了双亲。
她如此敏锐,倒让澹台戟有些微微心惊,却也并不意外她的聪明,挥退了下人,让他们将孩子抱走。人都走后,他优雅华丽的声线方才响起:“娜琪雅起初是真的疯了,但在澹台灭死了之后,她清醒了过来,那之后,就一直在装疯!我知道,但也没有戳破,因为没有必要!”
澹台凰从娜琪雅疯了,就没再关注过这个女人,所以也并不晓得澹台戟说的这些事。
随后澹台戟道:“我清楚,她做过多少错事,恐怕真正的凰儿消失,也是她做的好事!”
说到这里,澹台凰眼眸一凝,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她知道王兄一直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澹台凰,但是到今日,王兄才说出这话来。
听她呼吸凝滞了半瞬,澹台戟薄唇微扯,却并未回头,只笑道:“我澹台家在她手中折了一条命,她也还了我们一条命,给二王弟留下了香火,就当扯平了吧!而且她曾爱过我,若杀了她,我会想起画儿!”
那个他没爱过,却亏欠了生生世世的女人。那个他永生唯一的妻!
而且,他没说,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他固然从小就疼爱凰儿,可在怀疑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心中竟然有过庆幸,庆幸娜琪雅的行为,最终让她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这种一瞬而过的庆幸,便让他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真正的凰儿,怕是会怪他!
澹台凰听完,也没敢吭声,不知道王兄打算怎么收拾自己这个冒牌货。
但澹台戟似也知道她的害怕,轻笑道:“你是凰儿也好,不是也罢,无论如何,也都是我的妹妹!娜琪雅疯了的这段日子,一直有一名士兵在照顾她,尽管他一无所有,却愿意给她最好的。娜琪雅昨夜来求我,所以……”
澹台凰知道王兄的性子,从来心软,再加上怕是在娜琪雅的身上,看到她曾经执着于他的影子,便也想起了陈轩画,最终决定放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娜琪雅是一个有运气的人,白莲花的真面目暴露,又爬上二王兄的床,做出那么无耻的事情,最终意图陷害自己反被逼疯,脸上被刺下“罪”字,这些事情世人都看在眼里,却还有人愿意待她好,愿意为她付出。
这恐怕,能算是真正的爱吧?尽管那个人很普通,但终究是打动了她的心。
“有些人一生都在追求光鲜亮丽,追求站在灯光烟火笼罩之下的身影,却极少有人能明白,平平淡淡未必不是真爱幸福。而世上也总有人,哪怕你千夫所指,哪怕你真的极为不堪,却还是愿意爱你。娜琪雅做错很多事,但她得到的惩罚也已经够了,若王兄所说,她欠澹台家一条命,已经还了,她欺辱澹台凰,最终被我也整的够呛!意图陷害,却逼疯了自己,后来也没少吃苦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澹台凰最终做了总结语。
娜琪雅,应该是彻底放下王兄了,也彻底决定摆脱在王室,和贵族的生活。不然不会不求带着孩子走,如果她要带走,她是孩子是母亲,王兄是一定会答应的!
那么,就当是给犯过错的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她这话出了,澹台戟倒是偏过头,略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凰儿,这一年王兄看着你走过来,你从来重情义,有仇必报,甚至锱铢必较,但也豁达包容,很多事情比男儿还有风范。但唯独少了宽容之心,如今倒也是学会了,也长大了!”
澹台凰笑了笑,的确,她赞同王兄的决定,其实也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已经死了太多人了,能够活着的人,能够改过的人,给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或许她也慢慢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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